连山脚下有一片林子,尽管入秋以后树木秃了大半,仍显得蓊蓊郁郁,难以想见平日是如何的蔽日遮天。此时一队人马缓缓行进林子里,踏着落叶,发出一阵沙沙声。
前头是探路的,后头是押了赈灾粮的,反倒是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被护在中间,马车上,还招摇的挂着一串铃铛,一路走来叮叮当当,张扬极了。
马车上的人,正是谢文安。虽然取了个文雅好听的名字,其人却是完完全全反着长的,想是这些年纵情声色亏空了身子,眼底青黑,脸上的肉,一捏估计能拧出油来。他怀里搂着个美妾,正颇惬意地眯着眼,就着美人的手指吃糕点。
正在他伸出手指要勾美人下巴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车夫“吁”了一声,马车骤然停下,晃荡间害谢文安不慎咬了舌头。
“怎么回事?”他怒气冲冲掀开车帘,还不及破口大骂,就瞥见了车外的一众人马。
早听说连山山匪横行,没想到竟然连朝廷派来的人也敢劫。谢文安先是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但看到身前身后这么多的仆从侍卫,胆气又足了几分,挺了挺背叫嚣道:“尔等贱民,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在此处拦路!”
张二嗤了一声,“呸”了一口把嘴里叼着的野草吐了,“他奶奶的,老子在此,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是老皇帝亲自来了也要跪下叫爹!”
“你!”他伸手指着这刁蛮的山匪,气得说不出话。
忽然一把飞刀袭来,以一个刁钻的姿势避过他面门,他眼前一花,只感觉到手指一痛,紧接着鲜血四溅,他“啊”的痛呼一声,竟是食指被整齐地削去了半截!
张二哈哈大笑,对着身后的土匪们一挥手,“兄弟们,削他!”
两方人马迅速战作一团。这两年连山的山匪跟着姜妩,接受的可是正规军训练,实力大增,又没有抹掉山匪的火爆脾性,一时之间竟有以一敌二、以一敌三之势。张二并不参与其中,反倒是猫捉老鼠似的逗弄着谢文安,竟把人折腾成了个血窟窿却还无损他的性命。
这场洗劫只打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迅速结束。张二拎小鸡一样把谢文安提着脖子拽起来,偏偏谢文安肥硕,看起来很不和谐。剩下的山匪则清点了粮草,确认无误后,押送往通州。
议事堂里,姜妩端坐在上首,正在审那位倒霉太子。
宋凌风揉了揉手腕,眼珠子一转,一言不合就切换成娇小姐人设,轻声细语道:“大人怎么这样不识好人心,奴家从前与您还有些旧情呢,大人竟全都忘了吗?”
此时他还顶着头乱糟糟的假发,和一张枯树皮般的老人脸,用这副语调说起话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姜妩三两步走上前,一抬手撕了他的假面皮,拿脚轻轻踢他一下,不耐烦道:“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宋凌风垂着眼坐了一会儿,终于像是下了决定。他张张嘴,又闭紧嘴巴,朝周围看了一眼。姜妩会意,一招手让身边人都退下,然后抬起宋凌风的下巴,痞气地笑笑:“你最好老实点。”
宋凌风一个哆嗦,觉得姜妩这位将军家的小姐,前任翼王妃,扮起土匪来竟是有模有样,在演戏方面堪称是能与他比肩的鬼才。
他于是老老实实地开口,“姜小姐不是好奇我的身份吗?”
“其实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
姜妩听他又开始忽悠,正想再踢他一脚,却见他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正色道,“而我,与姜小姐是同一类人。”
明明说得很模糊,但电光火石间,姜妩竟霎时领悟了他的意思。
他也是快穿者。
自从任务完成后就几乎没说过话的系统突然出现:【呦,这该不会是我朋友签的那个宿主吧?】
“你的任务是拯救天下吗?还是谋权夺位大女主?”
姜妩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是来攻略渣男的,她含含糊糊应了两声,敷衍过去。
宋凌风苦笑:“我的使命不像姜小姐这样高大上,我必须要演好原主人设,顺顺当当地走剧情。”
“太子是个不问朝政只爱角色扮演的人,于是朝廷的事我便丝毫不能插手。”前不久跟老皇帝提了一句赈灾的事,来自系统的惩罚好悬没把他电死。
难怪之前茶摊上,他说他什么都做不了。
做这种必须当傀儡的任务,还是挺可怜的。姜妩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终于觉得自己的系统还算不错。
系统傲娇地哼了一声:【那是当然!】
听了宋凌风的话,她原本心里还存着几分怀疑,但随即就听系统叹了口气。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我那位朋友的任务都是些枯燥无味或者地狱级别的,也只有心有所求的人愿意接,只是不知道他所求是什么了。】
姜妩倒不好奇这个,毕竟是别人 的私事。既然不是敌人,那便与她无关。
“既然如此,那你跑还这儿来干什么?”
宋凌风瞄了她一眼,见这个小姑娘托腮坐在上首,一条腿随意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神情慵懒随意,心道:好彪悍一个丫头。
“我总不能真就什么都不做了吧。”
“听闻此地山贼屯兵万余人,想也知道有不轨之心。我当然要上来探探这土匪头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露出一个笑,对姜妩挑挑眉。
土匪头子姜妩嘴角擎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闻言朝他扬了扬拳头,那人便立即嬉皮笑脸地讨饶。
也不知是哪方水土,养出这么一个怪人。
“行了,你可以走了。”姜妩亲自解了他身上的绳子。
那人却不肯走。他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神神秘秘地凑到姜妩边上,“姜小姐,我看你似乎缺个侍卫,你瞧我怎么样?”
姜妩干脆利落道:“不怎么样。”
宋凌风:“……”
姜妩掀起眼皮瞧他,这人身量很高,虽然平日一副不太着调的样子,但浑身却有种说不出的矜贵风流气。“你要当侍卫也行,不过不包食宿,从工资里扣。”
“没问题!”宋凌风显而易见地欢喜起来。
“哦——”姜妩拖长了语调,“不过由于你工资太低,食宿又贵,所以每月需得支付我黄金百两,不过分吧?”
宋凌风笑得比哭还难看,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