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答应，你不要阴阳怪气的。”定贵人逼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当然知道，但你们都认为是我，不是吗？”蓝答应的声音略带委屈，“我了解敏仪，我也了解筠竹。筠竹比敏仪漂亮，比敏仪更谨慎，更有心机。敏仪不愿意将剩余的那些粉末交给她，因为敏仪知道妹妹杀起人来毫不犹豫，比自己狠心百倍。”

雪茵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蓝答应突然会说起这些。

“贵太妃的事就是筠竹干的。”蓝答应很平静地说，“因为贵太妃撞见了入宫请安的她与敏仪争执，还偶然发现她偷去了一些夹竹桃毒粉。那大概是筠竹第一次用夹竹桃粉吧。”

“那你呢？孝昭皇后忌惮妹妹，可她把毒粉留给你了，不是吗？”定贵人听的有些发怔，问道。

“你说的没错，我也确实在酒菜中下毒了。”蓝答应摇了摇头，“可你们中的不是我的毒。我把夹竹桃粉末下在了皇帝的酒杯里，因为敏仪、筠竹她们的悲惨都起于皇帝，而我对你们的嫉妒，也是因为他，是皇帝有眼不识珠，才看不上我。”

雪茵听的很震惊。

蓝答应可真称得上通透。

雪茵自己就常常疑惑，明明那些不得宠的妃子不得宠是因为皇帝死活看不上她们，那她们无论怎么说都应该去恨皇帝，为什么要把罪过扣在其他嫔妃上呢？

那些嫔妃或许可以尽力争宠，可理会谁，不理会谁，终究是皇帝的问题啊。

蓝答应想明白了，她没有将仅剩的那些毒粉下给怀孕的宜嫔和德嫔，却冒着必死的风险选择了毒害皇帝。

“可皇帝没有喝那杯酒。”蓝答应惋惜地摇了摇头，“反而是筠竹给你们下的毒，正中了悫嫔你和宜嫔。”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的毒不是你下的而是筠竹下的？”雪茵怀疑地问道。

蓝答应笑了笑，“你们不必知道，因为我很快就要偿命了。”

“什么？”定贵人、德嫔和雪茵同时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以为皇帝必定会饮下开宴那杯酒……可终究是失算了。难道有人提醒了他？我没有机会弄懂了。我想着毒害皇帝之后，也许只能再活三天。我有姑姑，我想要一具全尸，而不是断头的遗骸。所以我早就自己喝下了毒药，再有半个时辰，我就会在睡梦中暴毙，太医会诊断为突发心疾。”

蓝答应的语气过于坦然，像是根本就不害怕死一样。

“可是你不能——我去叫太医——你等着！”雪茵惊慌地往外跑，可蓝答应却往前两步拽住她，“虽然我嫉妒你们，可到底是同住一宫，我知道你们都还算是好人。你们要是信我的话，就小心点筠竹。我没有叫你们害她，或揭发她，因为那不但不可能成功，而且筠竹到底是和我从小一同长大的，我不想她到地下来陪我。”

“再说，我害人也不能算少，虽然没有害掉过人命，但害了就是害了，我不是什么好人。现在死了，下辈子没准还能投个好些的胎。”

雪茵沉默了。

她慢慢松开了蓝答应的手……

康熙十八年一月二日，永寿宫蓝答应被记为突发心疾，暴毙。

皇上念其与贵妃、温妃一同进宫，追封蓝答应为蓝贵人，葬妃陵。

这个年过的一点都没有喜庆劲儿。

要不是窗花之类的还都贴着，宫里头真看不出来是在一月份。

先是年宴上宜嫔丧子绝育，悫嫔中毒。

这才两天，蓝贵人又死了。

宫人太监都低着头走路，行色匆匆，好像生怕在哪一处停的久些，就也要遭了厄运。

雪茵心中的滋味很怪异。

一方面，她也知道蓝贵人害人确实不少。

可另一方面，她又佩服蓝贵人的胆识。

一月十五日，沉闷的元宵节匆匆过完，晚上雪茵和德嫔定贵人又聚在一起喝茶，外面开始飘雪，屋内弥漫着暖和的气息。

“她到死都没有说自己做错了。”德嫔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龙井。

“我倒觉得这样才真的算了不起。”雪茵转过头看她道。

德嫔奇怪地看着她，雪茵解释道，“在生命将要结束的时候，承认自己做错了又有什么用？她没有后悔，也没有声明自己想变成好人，可这正是她勇气所在，不是吗？作为将死之人，她没有空洞无用地说自己做错了，而只是为我们——将要继续活下去的人，留下了提示和指点。这样，她才不算枉死。”

德嫔和定贵人都沉默着点了点头。

“算了，说说高兴的事嘛。”定贵人突然笑着转向德嫔，“德姐姐是要自己抚养四阿哥了吧，皇上不是说等胎儿满了八个月，就让你迁去永和宫做主位嘛。”

“这还要多亏了茵茵。”谈起这个，德嫔脸上难掩喜色，“她给贵妃娘娘的健体丹药一定起了作用，贵妃娘娘现在胎儿强健多了，若不然我也不可能搬出来。”

“嘻嘻，不用谢不用谢，该做的。”雪茵摆了摆手道。

宫外雪下大了，纯亲王正坐在书房中皱着眉写信。

“杜若心姑娘：谢赠莲蓬，不知令妹如何？”

他端端正正的几个字，透着一种拒绝。

纯亲王干脆地将信卷好，递给站在门口的太监小程子。

小程子转身出去，纯亲王才又拿出一张信纸，不同于给杜若心的那一封信件，这一封，他写的字又变回了那种歪歪扭扭的字体……

次日，雪茵接到了纯亲王的信。

这次，不是尹轩悄悄送来的，而是在早晨请安时，佟贵妃大大方方地拿出来递给她的。

嫔妃们都伸长了脖子，恨不得抢过来看一眼。

这封信很正式，而且不管怎么读都一点问题都没有，除了字还是那么歪七扭八之外。

“臣下纯亲王爱新觉罗隆禧，恭请贵妃娘娘、悫嫔娘娘安。

额娘先贵太妃博尔济吉特氏，卒时遗物交于生前密友佟福晋，偶闻佟福晋去世后传与女悫嫔娘娘，故上此折，若悫嫔娘娘有意将贵太妃遗物转交于臣下，必将感激不尽。

顿首。”

只有雪茵会注意到，页脚有一个很不显眼的元宝图案。

她的嘴角不由得上扬了起来。

“信中到底写的什么，悫嫔看得如此高兴？”僖嫔不怀好意地问道。

雪茵从容地站了起来，“早就听闻纯亲王不但对太后娘娘孝顺，对亲生额娘也有孝义，果真不假。僖嫔姐姐手中又没有贵太妃的遗物，要看作甚？”

僖嫔气得脸色通红，佟贵妃摆了摆手，“好了，如果信有任何问题，本宫怎么会给茵茵看？”

就在僖嫔想坚持看信时，外面传来一声：“乾清宫总管顾问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