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哈市。
此时正值初夏,天气正是开始热的时候,街上的行人还没有全部换上短袖,决心的迎接夏日的到来。
柳树前几日刚刚绽放出的新芽,此时已经长得翠绿如玉了,茂密的枝条笼罩着后面的一座小平房的门口,平房的门前挂着两块牌子:哈市第七中学、市重点中学。
在小平房的后面,则是五六栋大约有七八层高的教学楼,此时正值午休,操场上隐隐的有打闹声音传出来。
校园的午后,总是热闹又惬意着。下了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走出教学楼,有的勾肩搭背,有的则是手牵着手一对对的走着。
教室里的学生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王朝阳此时还坐在教室的窗户旁。
看着眼前黑板上那富有年代感的标语,他陷入了混乱。
“难道我真的重生了?”
王朝阳想着,随即合上了桌子上摊开的书本。
他莫名的觉得有些热,衬衫里面的背心粘在了背上,慢慢捂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他扯开了衬衫袖口,把袖子挽起,露出了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随即站起身来走去了水房。
此时正是饭点,教学楼内的人都走光了,水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噗!”
双手伸到了水龙头下,将一捧冰凉的自来水用力的扑在了脸上,一股凉意透过脸庞,直达脑海,让王朝阳整个人瞬间清醒、冷静了下来。
王朝阳挂着一脸的水珠,抬起头来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
十八岁清秀的脸庞,干净、透彻。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就连镜子中自己的眼睛里也都是清亮、纯粹的。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十八岁的王朝阳。”
王朝阳对着镜子当中的自己笑了笑,他的牙齿整齐而又洁白,脸上的笑容灿烂。
“现在是1990年,你知道这都代表着什么吗?”
“这代表着,你的现在的脚下,满地都是机会。”
三十年后,会有人告诉你:只要站在了风口上,就算是猪也能飞上天。
现在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一个风起云涌,变化莫测的年代。
各个行业领域中都有着数不尽的机遇,只要你走进去,就能直接飞上天。
这个时代在后世看来,有着数不清的人莫名就发了大财,走向了成功。
当然,也有着数不清的‘猪’,在还不知道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就从天上直直的摔了下来,被时代所埋葬。
很多经历过了这个时代的人再度回首,总是禁不住的发出感慨,怪自己当时太傻,怪自己没有抓住机会。
然而,此时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其实也根本没有理清楚自己的身边,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风云变换。
我们没有办法去定义一个时代,它到底是好是坏。
就像是我们没有办法仅仅根据几件事情,就对一个人的评价给盖棺定论。
但有一件事,是现在已经明确了的。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是我们能够保留天真的最后一个年代。
在这个时代,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因为一个人有房有车,而对他另眼相看。
在这个时代,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金钱,而放弃自己的尊严。
在这个时代,爱上一个人的理由可以很简单。
只因为那天的阳光正好,而他,恰好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衬衫。
这个时代,也是人们逐渐走向庸俗,逐渐两级分化的年代。
不同的人群被时代的车轮所碾压、分割,变成了两个不同的阵营——质朴、混乱。
质朴的阵营里,驻守着的是传统的国企工人。
而另一边的阵营里,则是被这股浪潮中的新兴起的枭雄、精英和骗子、混蛋所占据。
曾经十八岁的王朝阳是稚嫩、天真的。
而如今重生归来的他,虽然依旧有着十八岁俊美的容貌和强健的体魄,但其实他的内心早已经被岁月和生活给彻底的打磨完毕,变得复杂了许多。
就在王朝阳转身走出水房的时候,一道浑厚结实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朝阳?”
王朝阳回头望去,只见中午的阳光透过窗子,在走廊的地板上照出了一道宽厚的影子。
国尚武一米九七的个头,此时穿着一件印着23号的公牛队球服,缓缓的走上楼来。
一身火红色的球服下面,是肩膀和手臂上掩盖不住的、扎实的肌肉。
看着眼前这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埋藏在王朝阳脑海深处的记忆,一股脑的涌现了出来。
下一秒,王朝阳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急促的问道:
“老武,今天是几月几号?”
“你这是咋的了?在这给我装失忆呢?”
国尚武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面带疑惑的说:
“今天难道不是五月三十一号吗?黑板上写着还有六天,我们就要高考了啊。”
听到国尚武的回话,王朝阳整个人愣住了,喃喃的说道:
“妈的,就是今天啊……”
大众广泛所知道的90年代下岗潮,其实早在87年就已经开始在国内局部实施下去了。
作为开国长子,重工业所代表的哈市,自然便成了试验性实施的地区之一。
而王朝阳的老爹——王震,就是在90年五月份的最后一天,接到了铁路公司下发的,光荣下岗的通知。
“你小子这是怎么了?马上可就要高考了,你别是这时候生病了吧?”
国尚武将手中的篮球顺着地面,滚到了教室的后排,随即走到了王朝阳的面前,一边伸手摸着他的额头,一边说道。
王朝阳则是伸出双手,对着国尚武的肩膀狠狠的捏了下去。
伴随着一身惨叫声响起,一切都变得真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