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轿子里。
意识恢复之际,记忆就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这具身子名唤“李陌然”,从小在李家村长大的,父亲李照,母亲李氏。李照曾经在京城四大世家之一的凌家做事,妻子李氏产子,养好身体后二人还乡。
巧的是,这段时日凌母也生子,本该在凌府出生的嫡小姐被掉包,两个孩子身份互换,变成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陌然的眉眼愈来愈像李照曾经侍奉的主子,李照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夜回京,这才让李陌然的身份公之于众。
而今日,正是李陌然,这个真正的嫡女回家之日。
不,如今应该是凌陌然了。
凌月揉了揉额角,眉头微微蹙起,她怎么变成了“凌陌然”,她不应该是……
可任凭凌月如何回想,她都想不起她忘记的东西。
很快,轿子停下了,仆人掀开帘子,端来一个凳子放置在轿子下。
“小姐,请。”
凌月回过神来,走出了轿子,迎面而来的是站在门口身着黑衣华服的一个男子,男子气宇轩昂,中年却犹存年轻时的俊美。
见到凌月安然出来,他眸中闪过微不可查的诧异。
仆人们整齐地站成两排,好奇地打量着从乡下养病回来的“大小姐”。
不待凌月开口,陪着她一起来的同乡姑娘李燕子便冲了上去,笑脸相迎:“老爷好,俺带着陌然姐姐回家族了!往后咱儿就是一家人了!”
此话一出,仆人们皆忍俊不禁,纷纷哄堂大笑窃窃私语着。
这就是乡下来的野丫头吗?不仅口音粗鲁,还没眼力见!竟把凌府的管家认作老爷!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呢。
“你们笑什么?俺、俺没说错什么吧……”李燕子窘迫不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人的脸色。
李燕子是原主邻里的孩子,从小和原主一起长大,此次同行是想来城里见见世面,顺便送凌陌然回家。
凌月眸光微微一沉,终是动了恻隐之心。
“燕子,旺财对你叫的时候你怎么做?”
凌月突然开口,没头没尾的一句令人费解。
旺财是李燕子家养的狗,李燕子几乎脱口而出:“当然是不理它!让它自己叫个痛快,它要是累了会自己停下的!”
丫鬟们闻言脸色一变,一阵红一阵白,这个刚回来的大小姐居然拐弯抹角的骂她们!
李燕子还在云里雾里,不太懂凌月为何问她这个问题,但周围丫鬟都不嘲笑她了。
“老奴名唤叶辙,小姐唤老奴叶管家便可。老奴特在这里恭迎大小姐回归,请大小姐随老奴前去见老爷。”
叶管家这才开始介绍自己,“老奴先去回禀老爷夫人,你们几个给大小姐带路。”
语毕,叶管家匆匆走了,神色有些古怪。
叶管家的一举一动被凌月尽收眼底,她一来就注意到叶辙了,这个人一直盯着自己,神色先由诧异再到费解。
有什么记忆是被她遗漏的?凌月陷入沉思。
李燕子这才知道这个被她叫“老爷”的人不是这府上的老爷,他只是凌府的管家,一时李燕子不由怨愤,为什么凌陌然不早点告诉她!
害她出尽了丑!
凌陌然倒好,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好像早就知道了!
想至此,李燕子心底有些烦躁,可走进府邸后,她很快被里面的繁华吸引,刚刚的不悦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哇,陌然你看那!居然有这么好看的楼!”李燕子不禁惊呼道。
凌月淡淡瞥了一眼。
红砖青瓦,雕梁画栋。
不过她内心却没生出一点惊艳感,好似早已习以为常。
跟在李燕子后面的丫鬟面露鄙夷,这村姑真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就算真没见过,也不必表现的这么明显罢!
“听说这嫡大小姐是夫人早年生的,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送去乡下调理身子了。”
路还很长,丫头们窃窃私语打发时间。
“少享了十几年清福嘞!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啊!”
“就是……我看她除了那张脸,和我们也没多大区别……”
“她还不如二小姐好看呢!”
凌月闻言微微诧异,被送去调理身子?
原来,他们对外并未宣称自己的真实身份。
恐怕孩子掉包这件事说出去,会让家族颜面有损吧。
心口莫名抽痛,但凌月却没什么代入感,大概是原主在痛。
虽然凌月自己没什么记忆,但她清楚自己不是“凌陌然”。
李燕子突然脚步一顿,伸出手怒斥着后面窃窃私语的丫鬟们:“你们怎么比俺们乡下丫头还能嚼舌根,是生怕俺们听不见么!”
凌月怔然,心头莫名暖了几分。
她向来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但被人维护的感觉……似乎很好。
那些丫鬟被李燕子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吓了一跳,极为傲慢地冷嗤一声——
“不爱听就别听!喊什么喊!别以为凌府还是你们村,管的这么宽……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这傻样……”
她们翻了个白眼,优雅地理了理胸前的长发,一副不屑与李燕子作口舌之争的模样。
李燕子瞠目结舌,“你们、你们真是……”
然而李燕子只能干急眼,她脑子实在想不出什么词去骂这些丫鬟,她所能想到的都太粗俗,她自己都觉得难登大雅之堂。
怕再惹人哄笑。
“本以为你们身为凌府丫鬟,面对来客必有高论,想不到竟是如此粗鄙之人。”
丫鬟们不屑地望向凌月,在对上那双明眸时,心尖却莫名一颤!
那个眼神仿佛寒潭似的,犀利锋芒直逼人心!
看久了,丫鬟们如同芒刺在背,心底竟莫名生出惧意!
这大小姐虽说是大小姐,说白了也是村姑底子,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丫鬟们一时大气不敢喘一声,乖乖闭嘴了。
李燕子激动地握住凌月的手,“陌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感觉你一觉睡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凌月神色一僵,不动声色地将手抽离。
“哦?是么。”
李燕子未察觉出异样,答道:“你从昨儿吃过饭就一直在睡觉,今天早上喊你你都不带睬俺的!”
一直在睡觉……
凌月在心底默默重复了这句话,奈何什么都未曾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