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河边坐着不少洗衣裳的姑娘媳妇,唯有沈晓妆攥了一把果子坐在河边瞧着。
那水看着就凉,她奶说了,小姑娘老沾凉水不好,以后生不出孩子来。
才九岁的小姑娘也不懂这之间有什么关联,沈晓妆只知道不用她干活就行了。
边上的树林子里突然窜出来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指着沈晓妆笑嘻嘻地说:“沈大妮你可真不要脸,让你妹子帮你干活!”
“放屁!”沈晓妆腾地站起来,学着她奶的样子朝着那孩子啐了一口,“林二虎我看你皮痒了是不是?”
林二虎往树后面一躲,依旧嬉皮笑脸的,“沈大妮,你爹疼你这个捡来的妹妹都不疼你!”
沈晓妆哪里会喜欢听这样的话,气得脸都红了,一个箭步窜上去,薅着林二虎的脖领子就把人往河里甩。
其实林二虎说的也没错,毕竟现在全村子都知道沈晓妆她爹给她捡了个比她还好看的妹妹!
林二虎挣扎着从才没过他脚腕子的河水里面爬出来,哭喊着往他娘身上扑。
“娘,娘!沈大妮她要淹死我!”
林二虎他娘向来把林二虎视作心头肉,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洗衣裳的棒槌朝着沈晓妆追了过来。
沈晓妆这才有些慌了,只好仗着自己身量小活动轻便,哭喊着躲开林婶子的棒槌往家跑。
好在这河边离沈家的小院不远,不等到家门口沈晓妆就已经喊开了,“奶!林婶子要打俺,救命啊!”
沈家一共四个孩子,没有被沈晓妆她爹捡回来的那个沈静之前就只有沈晓妆一个女娃。沈晓妆嘴巴甜,能把她奶哄得开开心心的,旁人家小姑娘没有的头绳她有,旁人吃不到的吃食沈晓妆也有,她生的又不丑,有时候倒不像是村里头的姑娘,像是富庶人家的小姐。
沈晓妆她娘就总说她小姐身子丫鬟命,沈家虽然没穷到吃不上饭的份上,但也没几个闲钱,全靠沈晓妆她爹一个爷们去给人做苦力挣钱,家里面就那一小块地,种出来的粮食都不够自己家吃的。
瘦瘦巴巴的老太太听见动静从院子里面走出来,一把把沈晓妆拽到身后,朝着林婶子猝了一口,破口大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俺家大妮儿咋的你了,你在俺家门口喊打喊杀的,我呸!”
林婶子也不甘示弱,伸手要去把沈晓妆从沈老太太身后拽出来,“她咋的了,你咋不问问你那宝贝孙女干了啥,她要把俺家二虎推河里淹死!”
沈晓妆有点心虚,不敢去看才跟上来的浑身湿漉漉的二虎,拽着她奶的袖子小声嘟囔:“奶,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他先骂我的。”
林婶子耳朵尖,听见沈晓妆说的话之后喊道:“沈大妮,你可真够不讲理的,俺家二虎骂你啥了?你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话说清楚了!”
沈晓妆有了她奶做靠山,丝毫不慌了,从沈老太太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去,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他骂我是没爹的野孩子!”
“咋还说错你了?”林婶子掐着腰嗤笑了一声,指着沈晓妆鼻子骂,“就你这样的,活该沈老庄不稀罕你,静丫儿就比你听话多了,说你是没爹的野孩子咋了?你那爹有了和没有一样!”
沈老太太这辈子就沈老庄一个儿子,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她儿子半点不好,更何况林婶子这话和咒沈老庄死也没差了。
沈老太太是啥人,年轻做媳妇的时候就能因为半块洋芋跟人家大打出手,现在上了岁数动手是不占上风了,但那张嘴别说得理不饶人,就是无理她也能辩三分,林婶子这样的她一个能骂三个。
沈老太太把沈晓妆往院子里头一推,嘴里念叨着:“小姑娘家家的别掺和这些,回去跟你娘喂鸡去!”
沈晓妆乐得不掺和进来,她才不想和林婶子那样的泼妇一般见识呢!
沈晓妆才关上院门,就听见沈老太太洪亮的叫骂声传了进来,沈晓妆一耸肩,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权当听不见。
没过一会沈静从后院过来了,应当是绕了个路从后门回来的,默默地背着那装衣裳的篓子进了院子。小姑娘年纪小力气也小,洗完的衣裳拧不干,透过篓子在那湿淋淋的滴着水,把沈静后背的衣裳都打湿了。
沈晓妆“呀”了一声,然后说:“那衣裳爹明儿还要穿呢,你整成这样明天能干吗,干活都干不利索。”
言语间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好像刚才把所有活都丢给沈静做的那个人不是她沈晓妆一样。
沈晓妆理直气壮地看着沈静晾衣裳,半点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晾衣裳的竹竿有点高,沈静虽然只比沈晓妆小了两个月,却比沈晓妆矮了大半个头,踩着小板凳还得垫着脚才能把衣服搭在竹竿上。
沈晓妆就在旁边幸灾乐祸,她才不要干活呢,明明沈静才是被捡来的那个,凭啥大家都稀罕她呀,不是都说沈静是个勤快的好姑娘吗?那这些活就都让沈静干呗。
“你把衣服晾完记得去后院跟娘把鸡喂了,这是奶刚才说的。”沈晓妆眼睛都不眨地把活交给沈静,自己拿着那把没吃完的果子接着啃了起来,还把果核吐在地上。
沈静张了张嘴,好像是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沈晓妆看着沈静晾完衣服,往后院去了,突然觉得嘴里的果子也没什么味道了。
其实沈静这个妹妹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挺讨喜的,沈静脑子聪明,会察言观色,会写字,还能帮沈晓妆干活。
就连“晓妆”二字都是沈静给她取的,沈晓妆原本可不叫这个。因为是家里面头一个姑娘,她爹就随口给她取个名,叫沈大妮,听起来就和那些村妇没什么区别,沈晓妆还是喜欢自己现在这个名字 。
要是沈静长得没那么好看就好了,那样的话沈静可真是一个好妹妹。
沈晓妆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