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元娘在庄子上住了几年,你心中可有怨恨之意?”太后轻笑着问元娘。
元娘赶紧起身答道:“禀太后,不敢欺瞒太后,民女初去时是怨的,可时日久了,就明白了祖父的苦心。民女幼年失慈,大悲之下,一时了无生意,但在庄上,看到农人一年辛勤劳作,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仍是任劳任怨,耕种不辍,其中缘由,不过是希望二字……”
“好一个希望二字。”太后打断了元娘的话:“那你说说那些农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能有何希望?”
“皇上一登基,就修水利,轻徭役,减赋税,这是希望。太后在后宫,一改前朝奢靡之风,裁减皇室用度,这更是希望。我一世家之女,有朝一日或许能上达天听,让太后皇上看到他们的不易,这也是一种希望。只要有希望,辛苦只是一时而已,所以那些农人日子虽苦,却甘之若饴。”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那你的希望呢?可曾找到?”太后笑眯眯的问道。
“初时,我免了庄子上佃户的租子,让他们能有温饱,我以为是我的希望,可时日久了,我才知道我所帮有限,减的租子也只是杯水车薪。后来我患病,上吐下泻,药不能入口,几欲死去,后得一铃医所救,于是便留那铃医在我那庄上,拜那铃医为师,学习治病救人,每每看见那些人转危为安,我才觉得那才是我真正的希望。”
“你居然会治病?来给我诊个脉如何?”太后又细细打量她了一番说道。
“民女所学粗浅,不敢为太后诊病。”元娘跪下推辞道。
“我只是让你诊个脉而已,又不是开药,哪有那么害怕,来吧。”太后直接伸手,一旁的姑姑赶紧放好垫子垫好。
元娘不好和太后平坐,只好跪在地上为太后诊脉,双手各诊了一会儿,元娘又看了一下太后的舌苔道:“太后脉象右关滑而微大,左关稍弦,余部平平,应是木郁土弱,不易运化湿气,以致太后食少难消,胸胁不畅。”(取自清宫慈禧医案)
“看来你这姑娘还有几分本事,最近哀家就是感觉食欲不振,可又不想吃药,你可有什么方法?”
“禀太后,民女有一糕饼的方子可献于太后。”
“那你写来看看。”太后让人拿来纸笔。
等元娘写完,太后一看,心里先赞了一声好字,世家女子时下多以颜体为主,圆润大气,尽显富贵之意,可那元娘居然写的是柳体,银钩铁画,真是字如其人。
太后又细细看了一眼那方子,党参,白术,茯苓,山药,薏苡仁,白扁豆,芡实,莲子肉,加白糖和糯米面,粳米面做成糕,俱是些药食同源之物,想来这个姑娘还颇为谨慎。
“太后,此方名八珍糕,药方不偏不倚,久服可补脾养胃,不过民女才疏学浅,可请宫中御医共同论证一番。”
太后把方子递给一边的姑姑,笑着说:“我会让御医看的,如果真是有效,哀家自然会重赏,你快起来吧。”
元娘慢慢的站起身,有些蹒跚的后退几步才站好身体。
“你的腿有伤么?”太后盯着她的腿。
“禀太后,民女只是昨日不小心烫了一下,不打紧的,谢太后娘娘关心。”元娘有些慌乱的躬身答到。
“去看看怎么回事。”太后不由分说让身边的姑姑去给元娘看伤。
元娘无奈,有些犹豫的拉高裙子,卷起裤腿,只见两个膝盖青紫肿大,膝盖附近还有两大块烫伤,个别皮肤已经破溃,卷起裤腿时有衣服沾到了肉上,真真是惨不忍睹。
太后眉眼冷了几分:“你一个大夫,为何不自己上药?难道是为了博哀家同情?”
元娘一听又要跪下,被一旁的姑姑扯住:“不是民女故意不上药,只是这伤太多,如果上药必然行动不便,且药味太浓,今日进宫,怕让有心人多想,请太后明察。”
“罢了,你一个闺阁女儿家,伤的如此之重,且回去好好养伤吧。让双喜送一送吧。”太后冷了脸,摆了摆手让元娘退下。
那双喜公公不是别人,正是带元娘过来的那个小公公,借着刚才元娘打赏的情分,一直把她送到了宫门口停马车的地方。
各家马车都已散去,想来春宴已经结束,可元娘过来乘坐的马车也不见踪影,只剩露珠一人站在墙角张望。
一看元娘出来,露珠赶紧跑过来,一双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刚哭过:“大小姐,刚才二小姐说她头疼,马车人多她坐着气闷,非让她的丫鬟坐咱们车走,我拦不住,求大小姐责罚。”
元娘没回露珠的话,只是转身给王公公施了一礼:“公公见笑了,我那妹妹自小体弱,家里长辈就娇养了些。劳烦公公相送了。”
说完她也没有责怪露珠,径直向前走去。
寿康宫。
太后躺在塌上,屏姑姑正慢慢的在给太后蓖着头发。
“你看那元娘如何?”太后闭着眼睛问。
“奴婢不敢妄下定论,不过那姑娘言语之间倒是豁达,言行举止也颇为大气。”
“你到难得说人说好话。不过哀家看那伤,开始觉得她是故意的,是借哀家的手想为自己鸣不平,后来一想,这姑娘怎知哀家会召见,在海棠苑时她也站的颇远,不像太有心机的样子。”
太后蓦然睁开眼:“你还让人尽快去查一下那个元娘,越细越好,才回来两三天,就被搞成这个样子,要么是故意,要么就是性格太过软弱。”
画屏起身出殿安排,等回来时刚好遇到双喜过来回话。
“太后,都安排好了。”画屏又坐在塌前,继续为太后梳发。
“那双喜回来了?”
“他送了那元娘出宫,没成想那吴家二娘居然让她丫鬟坐了元娘的马车,剩元娘的一个丫头在宫门外等着。”
“想来那吴家也是乍贵之家,好好一个嫡女被作践到如此地步,一个妾生女,又惯的不知天高地厚,真是让哀家开了眼。对了,皇上宣吴启玉说什么了?”
“皇上向那吴大人化缘,要了整整一万两白银。”屏姑姑嘴角含笑。
“那老狐狸也肯给?”
“他自然是不肯的,可皇上让他跪了半个时辰,他就想通了。”
“那二娘,一身行头几千两银子,皇上向他要一万两,还真算便宜他了。”太后冷然说道。
“让人送点伤药给那元娘,看看吴家今天又什么反应?”
屏姑姑躬身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