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呢？”春杏话音刚落，龚淼淼又问道。她已经猜到些什么，但不敢确认，万一呢？

“周。”

龚淼淼手有些抖，不由收紧握拳。微微侧过头偷偷深呼吸几口，终于问出最后的问题：“春杏，四爷叫什么你知道吗？”这一问声音极轻，像是怕打扰什么似的。

“四老爷名定纶，平定四海的定，羽扇纶巾的纶。”小姐怎么又问起四爷名字了？好生奇怪，虽心中疑惑，春杏还是仔细作了答。

“定纶”二字一锤定音，砸得龚淼淼不知如何反应。定纶，龚定纶，这名字是她给四弟取的。这里就是她的家！昨日二老夫人说得没错，不对，什么二老夫人，那就是她二嫂啊！四弟都三十七了，那年她死的时候他才七岁…没想到她在黄泉走一遭人间却已过三十载…老爹若还在都八十有五了，龚淼淼不敢再问，上一世天不怕地不怕让羌蛮兵恨得牙痒痒的大将军现在却怕了…

“我的小姐呀，你看你，弄得满手都是。”春杏碎碎念着，边麻利地服侍清洗，那只只啃了一口的桃子已经被捏得稀碎汁水横流。

“春杏，你先忙，我出去走走。”龚淼淼只觉得这室内憋闷快要窒息，她得出去。

被留下的春杏一头雾水：她忙么？她要忙什么？她是分配给杜小姐的大丫鬟，忙的只有一件事——随时伺候好小姐。春杏无奈地摇摇头，爹爹所言不虚，杜小姐果真很奇怪，方才还好好的，这是又怎么了？还不想她跟着。可小姐人生地不熟的，碧云轩靠湖，万一小姐乱逛不小心跌水里了怎么办？这么一想春杏半刻也待不住了，急匆匆去追，完全忘了她爹叮嘱的后半句：“杜小姐武功高强，你在她跟前当差，听命行事就好，万不要莽撞。”

前世的龚淼淼就是猴子精转世，打小就爱上蹿下跳，后来先皇赐下龚府，这府宅的每一处便都有她顽皮的身影，这三十年来龚府并未大幅度修缮整改过，一切依稀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径直往北，看着熟悉的假山亭阁，龚淼淼越走越快，不由运起轻功，忽然又停步愣住：她连起步都起不来！是了，她已经不是龚淼淼，她现在只是杜小姐，就算她跑去北苑又能怎样呢？龚淼淼早死了！三十年前就死了！她此时才真正感觉到现实的残酷：死亡与时间早就割裂了她与亲人连接的纽带！龚淼淼终于委屈地哭起来，像个被抛弃的孩子。有不相识的下人在远处停留，似在看她，龚淼淼躲到旁边假山上继续嚎啕，这假山是由几块湖石巧妙拼接组合而成，中间正好有个能藏人的隐蔽空间，在下面则完全看不到人影，她小时候最爱爬上来躺着，看飞鹰看白云也看星星。

不知哭了多久，龚淼淼感觉上一世这一世加起来的委屈都哭尽了，胸中郁闷消散——从今往后，她只是杜淼淼，来报恩的杜淼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