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我失忆了。
睁开眼时看见的冷灰色的天花板是如此的陌生,我从粘稠的睡意中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之中。
我不记得这个有着枯燥而空寂气息的卧房,也不认识那镶嵌在衣柜上的穿衣镜所映照出的人像。更糟糕的是,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与身份。
镜子中的人是谁?他看上去年轻稚嫩得仿佛一个少年,但那艳丽的眉眼间却染着凝重的死寂与颓然,气息苍老得好比即将走向人生终点的老人。
像是一朵半枯的将要凋零的玫瑰。
如同审视一个陌生人般,我注视着镜中的人像,质问道:“你是谁?”
他那张在苍白肌肤映衬下红得过分夺目的唇亦同时张启,还以我相同的问题。
——“你是谁?”
我后退几步,脚下踩着了一个圆溜溜的物体。
是个被扔在床脚边的药瓶,和所有能在药店买到的小药瓶没有什么区别,只除了空荡荡的、没有张贴任何说明标签的瓶身。
打开瓶盖,里面还残留着一颗白色的药片。
药片也是无法判别身份的空荡荡的简单圆形。
有人敲了敲门,是礼貌的缓慢而轻柔。
我抓着药瓶有些怔愣地看着门,等到敲门声第三次带着点不耐烦与急促地响起时才终于开口。
“…请进。”
门于是被从外面打开,身着风格奇特的黑白色制服的少年踏进来了一步,红玛瑙般漂亮的眼睛蓄着些不满地瞪着我,“你在干什么?j先生不是很早就通知了我们今天上午去议事厅开会的吗?”
我很快地判断出他没有恶意,也察觉到了他话语与态度中的熟稔……嗯,也许也没那么熟。
“抱歉,”我把药瓶放进了衣服的口袋里,对着那双红眼睛斟酌了一下语言。“因为我好像失忆了。”
我告诉他:“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稍微犹豫了一下后,我又补问了一句“你应该认识我吧,我们是朋友吗?”
“!!!”很突然地,少年那张结着冷漠的冰霜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了些,原有的高岭之花似的矜贵气质没了,如同被冒犯了似的,他猛然提高了声调,仿佛遭受到莫大的污蔑与屈辱般。
“你特么——在说些什么?!!”
谁特么和你是朋友了?!!
我:“……………”
哥,大可不必如此。
*
一个小时后,我换上了与少年同款的风格奇特的黑白色制服,被带着绕过长长的极具未来机械幻想风的走廊,来到了一个由不知名光源照耀的空旷大厅。
大厅也是与我在路上所见的走廊相似的未来机械幻想风,深蓝的墙体在未知光源的照耀下折射着星般光辉,如水般流动着空灵的淡蓝色波光。
我没在大厅里找到诸如吊灯之类的光源,墙壁与天花板光滑无比。大厅朝北的方向有透明的玻璃阶梯层层向上,一直到第七层的高台上与一张由不知名金属打造的瑰丽座椅相连。
玻璃阶梯下的两侧站着人,都穿着同款的黑白色制服,面容神情在瑰丽的蓝色光辉下模糊不清。
我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其实是闯进了某个邪恶神秘组织的大本营,并在不久后的将来悲痛地得知我的怀疑没有任何错误。
座椅上有人。
有着如绸缎般流淌的、泛着美丽银月光泽的柔顺长发,白色的绸带在接近发尾的地方将厚密的长发松垮地收拢、并顺滑地从肩头垂落。金属边框的眼镜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瑰丽的光泽。
那是一张很能博得人好感的面容,端丽而柔和,眉眼含着近乎慈悯的佛性。
——是佛祖相。
大脑在一瞬间给了我一个信息。
所谓佛祖相,就是一种特定的面容。拥有佛祖相的人不一定要有多么俊美靓丽,但眉眼五官按特定比例的分布会很能带给人以好感。诸如日本之类的很多地方修佛像时会有专门的工匠依照佛祖相来给佛像雕刻面容,以更好地吸引信徒膜拜。
也因而有这种面容的人很容易成为宗教领袖、将军国王等。总之,是很能让人信任的面相。
我看到座椅上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瓶身空白的药瓶。
是之前被我交出去的、从我床脚找到的药瓶。
“伊甸,”我听到他这么叫我,镜片下的蜜酒色的眼眸中含着温柔的无奈,“我告诉过你要好好吃药的。”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手指抚摸放在膝上的一本精装版《圣经》封面。
“…但你总是不愿意乖乖听话。”
我觉得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吃药?这和我失忆有什么关联吗?你是怎么能踩着那玩意儿爬上去坐着的?”
玻璃做的阶梯那得有多滑啊。
反正要让我踩着走上去我肯定得至少摔坏三颗牙,还都得是门牙。
“…你在很小的时候患上了一种怪症,”男人把药瓶放在了椅子的扶手上,耐心地对着我解释:“在停止药物的情况下,你只能保持七天的记忆。”
他选择性地无视了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我很遗憾,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能找到根治你的方法。”
他敛目时透出的愧疚是如此的真实,但我却只从中感受到了一种仿若狐狸对兔子说抱歉的荒谬至极。
我忍住了搓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的冲动,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所以我并不是第一次失忆?”
当我问出这句话时,我发觉包括男人在内的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立刻变得微妙古怪了起来。
我:????
什么意思啊你们?!
“我们确实没有想到,”我察觉到男人斟酌了下语言,尽量委婉地告诉了我真相:“就是经历了时隔八年的成长,你还会拿自己的记忆来…嗯……玩?”
我:!!!!!
不要把我说的好像是那种八年了还一点没长进地拿自己的记忆搞事的熊孩子好吗?!!
“没办法,既然你已经失忆了,那么在你重新适应工作之前,我也无法把之前派给你的任务交给你了。”男人轻笑着站起了身,“等会儿的会议你也不用参加了,这三天还请伊甸你尽快适应过来吧。”
“…毕竟,我可不能太久没有你的帮助啊。”
“等——”
“明羽,带伊甸回去后再来开会吧,我们会等你的。”
“等一下——”我试图挣扎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上去的呢——”
“药我会找人再送过去的,这次可不要藏着不吃了啊,伊甸。实在困惑的话,就仔细找找你的房间吧,我记得你不是一直有在写日记吗?”
“??不是,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被称作“明羽”的红眼睛少年抓着我的后衣领,冷声吐槽到:“你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是正经人吧?”
我:…你再骂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