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诡异而多变,此刻的双柳村,大街小巷没有了白日的喧嚣,一切都归于宁静!隆冬腊月,万物萧条,炉火的青烟弥漫夜空,村支书王守午家正吵成一团,泛黄的窗棂纸打着‘补丁’,一张饭桌摆在土炕正中,王卉无聊地用针挑拨着油灯的灯芯,灯光忽明忽暗,爹王守午坐在炕头,娘冷惜春和小姑王蕙兰坐在炕尾,小姑父张世宝坐在炕前的方登上,手里捧着茶缸子。
张世宝怒气冲天地责问王守午,“守午哥,不是说好了让世玉接替王守疆干治保主任吗?要知道,我老张家三代都是佃户,土改划成分时我家被划为贫农,世玉就是广大贫农的代表,他没资格当治保主任,谁有资格?”
“世宝,贫农就有资格当治保主任?那双柳村有资格的就多了去了,除去那几家大户,大家伙不都是贫农嘛!我确实答应过你,要提拔世玉当治保主任,但现在时机不成熟嘛,你也在政府当差,应该清楚治保主在基层的重要性。”
“守午哥,你就直说吧,到底是谁不同意世玉当治保主任的?”
“世宝,这么给你说吧,我真没想到世玉的口碑那么差,村委的人都不同意,王守疆能当上治保主任,除了有柳老爹的鼎力支持,人家还是党员呢,如果世玉也是党员的话,我这村支书让给他当都行!”
“党员?柳老爹也不是党员,凭啥村长都能当?我是看明白了,什么村委的人都不同意?糊弄我吧?八成是柳老爹一个人不同意吧?我看他就是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早晚跟柳文华一样被当成地主给打倒!”
“张世宝,你放你娘的狗屁!你有种当着我姐夫的面把你刚才说得话再重复一遍,我服你是个爷们,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柳魁章的一个狗腿子嘛,不要说你了,就是你的主子柳魁章见了我姐夫也得低头哈腰,我姐夫凭啥当村长?你难道不知道?滚回家问你爷爷去!别在俺老王家胡咧咧,这儿不是你撒野的地!”蕙兰越说越气,端起炕桌上的茶杯就砸向了张世宝,张世宝一侧身茶杯砸到了墙上摔得粉碎。
张世宝说完刚才那番话就后悔了,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如果这些话传到柳老爹耳朵里,自己县委办公室主任的位置能否保住暂且不说,老张家在双柳村是没法待下去了,他赶紧站起来向蕙兰道歉。
“蕙兰,我错了。我刚才说的话就是放屁,柳老爹干了二十多年村长了,德高望重,但确实有群众向县委匿名举报,说柳家大院解放前也有上千亩良田,并且雇了二十多个长工,县委经过深入调查,最终判定这些匿名信都是道听途说胡编乱造的,纯属谣言,我刚才就算是传谣了,柳老爹的贫农成分还是柳魁章亲自钦定的嘛!”张世宝弯着腰站在王蕙兰面前,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地道歉,就差给她跪下了。
“你他娘的别废话了,我还给你明说了,张世玉当不上治保主任,还就是我姐夫不同意,怎么了?我姐夫一直拿你当个人物,觉着你年纪轻轻就参加八路打鬼子,你也不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我姐夫当年如果不点头,我能嫁给你这个王八蛋?你为了一个芝麻大的治保主任,一晚上跟我二哥喋喋不休胡搅蛮缠也就算了,竟然敢对我姐夫说出这些丧尽天良的话,我看你们老张家是不想在双柳村待了,滚回去问问你爷爷,看他会不会拿着擀面杖揍你一顿。”
张世宝还想解释,蕙兰厌恶地摆摆手,不耐烦地连声骂道,“滚!滚!滚!”张世宝只好尴尬地向王守午和冷惜春苦笑了一下,然后灰溜溜地跑回了家。
王卉懒得理睬他们,心里默诵着柳义章写给她的情诗,“古柳,古柳,左一棵,右一棵,根相连,枝相缠,夏遮阴,冬避雪,春秋换新颜;古柳,古柳,前百年,后百年,足相抵,手相挽,少时恋,老来伴,生死两肝胆!”惆怅悄然爬上王卉的心头,她泪眼婆娑,竟趴在王蕙兰的肩头嘤嘤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