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连几日，王朗主要就是上朝议事，闲暇的时候陪祖惜昔打打太极，听她练习《胡笳十八拍》。
祖惜昔琴技本来就有基础，学起来不难，但太极拳这方面就一言难尽了。
事实证明，有的东西的确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做好的。
期间司马懿传来捷报，孟达之乱已经平定，叛贼孟达被枭首示众。
但……
右将军徐晃战死。
现在司马懿开始转而攻略被孔明占据的陇西三郡。
另外，王双等十八铁骑也回来了。
同行的还有邓艾一家老小。
王朗暂时命他为司徒府的掾属，辅佐自己，并将他全家安顿下来。
新年越来越近，明天就是随魏主曹叡御驾亲征的日子。
在这之前，王朗还有两件事需要办一下。
这第一件事就是……
“大人，太尉府到了。”
被提拔为侍卫总管的王双在车外提醒。
“嗯。”
王朗下车，看了眼头顶牌匾上的三个金漆大字“太尉府”，然后让其他人在外面候着，只带王双走了进去。
来迎的是华歆的长子华表，官拜太子少傅。
虽然对王朗深恨之，但毕竟对方是一国司徒，只能以礼相迎，然后请进内堂去见其父。
华歆这几日一直卧床不起，看着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见到王朗，他立即闭上眼睛不想理睬的样子。
“子鱼，今天我亲自过来，就是想和你单独叙叙旧。”
王朗若无其事的笑着，然后对王双道：“你们都出去吧。”
他看似是对王双说的，其实目光看向华表等人。
华表等人顿时露出戒备的神色。
还叙旧个锤子，听你的话把人都听成啥样了，你还嫌不够。
王朗见他们不动，倚老卖老的道：“怎么，老夫和子鱼多年的交情，你们还担心我害他？”
华表等人看向华歆，华歆摆摆手，他们这才退去。
转眼间，内堂只剩王朗和华歆两人。
“子鱼，还记得有一年，洪水泛滥，强盗也趁火打劫，于是你我乘船避难。”
王朗缓缓说道：“临开船的时候，又有一人前来求助，想登船离开。
当时你我做了不同的决定。”
华歆仍然闭目不语。
王朗继续说道：“你拒绝了他，而我接纳了他。
但结果，强盗追了上来，我没办法想放弃他的时候，而你却坚持收留他，并一起摆脱了险境。”
华歆低低的哼了一声。
王朗洒然一笑：“世人谈论起这件事，都说我王朗假大方，一旦涉及自己利益，就变得自私。而你华子鱼不轻易承诺，一旦承诺就一定要遵守，是为大丈夫也。”
这时华歆终于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下王朗。
王朗又继续说道：“又一年，我为会稽太守，你为豫章太守。当时孙策势大，兵临城下，你开城门相迎，而我以死相拼，最终被俘。
世人谈论起这件事，都说我王朗不自量力，螳臂当车，而你华子鱼乃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华歆看了王朗半晌，终于开口：“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王朗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华子鱼才德兼备，总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曾经把你当做我学习的对象。
直到那一年……”
华歆微微皱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王朗目光停留在屋内某处阴影中，似乎在回忆什么：“那一年，伏后亲笔修书致其父伏完，密谋诛杀……”
“王朗！”华歆倏地坐起，对他怒目而视。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痛处，最不愿意被人揭开。
“我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你。”王朗淡淡笑着说道：“听完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要在朝堂上反对你了”
王朗咳了几下，喝了口茶，然后又靠了回去。
“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
“后来……”王朗又继续说道：“信使被捉，事机败露，魏公大怒，将伏完等宗族二百余口，全部斩首！
伏后作为主谋，被你华子鱼从夹壁中揪出，乱棍打死，两位皇子也被鸩杀……
那天，我在自己府中站了一夜。
恍然大悟，原来魏公和董卓、李傕、郭汜之流并无两样，名为汉臣，实为汉贼。
同时我也在想，不知道世人谈论起这件事，会说我王朗如何如何，你华子鱼如何如何……”
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华歆心里不高兴，板着脸道：“王朗，你可知道你今天的话，够你死一百次都不嫌多？！”
王朗哈哈哈笑了起来：“一百次？一百次算什么？
我今天要告诉你的事，让我灭族一万次都不嫌多！”
“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做什么？”华歆内心突然涌起一种恐慌的感觉。
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要是被他牵连了，自己全家老小也要跟着遭殃。
“子鱼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
王朗不慌不忙：“然后就到了曹丕小儿篡汉的时候。
那一天你华子鱼执剑威逼献帝禅位，我也在旁推波助澜，献帝三请曹丕小儿即位，最终是你华子鱼主持了禅位仪式，断送了大汉四百年的基业。
世人谈论起这件事，无不大骂你我为无耻汉贼！
终于……
我活成了你的样子。
但，我一丁点都不后悔。
子鱼，你可知为什么？”
华歆不答，早已惭愧的无地自容。
真要让他说一句，他只能说，有时候人也是身不由己。
“子鱼啊，你可知我帮你的，都是献帝授意的？”王朗四平八稳的说道。
“什么？！”华歆再次被惊得坐起，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王朗。
王朗淡然自若的笑道：“所以每次你们逼迫献帝，欺压献帝，我都是帮凶，因为在只有这样的机会下，我才能和献帝接触，甚至获得献帝的密诏。”
“密诏？什么密诏？”华歆一把抓住王朗的衣袖，因为太过用劲，指节都开始发白。
“献帝认为，曹魏当道，汉室复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破而后立！”
王朗不疾不徐的说道：“就如同当年王莽篡权，最后被我大汉光武皇帝扑灭，大汉才得以光复中兴。
如今的曹魏就相当于王莽新朝，接下来就看有哪位汉室宗亲能复制光武中兴的神话，扬我大汉国威！”
“疯了，疯了！”华歆机械的摇头，“你们都疯了，这怎么可能？”
“不然子鱼你以为我为什么那般维护司马氏？”
王朗终于露出放肆的笑容：“因为，我和子鱼你的看法一样，都认为司马氏野心勃勃，迟早会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