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酒馆内部和先前楼下那条昏暗长廊的风格差不多，工业风。其实也就是没装修，水泥是水泥，钢筋是钢筋。

内部陈设也相当随意，两条长沙发面对面的摆一摆，中间塞一条长桌，这就算一桌了。

还有几张各不相同的凳子椅子的围一块儿，中间丢个烂油鼓子上头放块三夹板，这也是一桌。

还有些更夸张的就是几堆轮胎随便堆在那儿，高点的几摞当椅子，矮点的一摞上放块板子，也是一桌。

特别的……随意。特别的……奔放。仿佛完全迎合了这第四区应有的风格和氛围。与角巷酒馆那种妖艳贱货的风格完全不同。

混凝土材质的简易吧台在酒馆里围成个‘回’形，外头的四方形围得很大，吧台旁每隔多远就是一张高脚凳。台面上每隔多远都有一个水龙头，只要刷了芯卡扣了点数，龙头里就能流出各种口味的合成酒精来。

而‘回’形吧台里面那个‘口’，其实是个一米多高的高台。瞧着可能是个舞台或是擂台之类的吧，此刻空着倒也没法确定其真正用途。

这个地方……很不酒馆，却又奇异的很酒馆。苏瑶初来乍到这种场所，也能察觉到那种矛盾却又奇异的融合感。

而且明明是一大清早，但酒馆里并不冷清，空气里弥散着合成酒精的味道。那些风格各异的桌位，都有三五成群的围坐着人，大抵都是昨天闹了个通宵的。

男男女女，不男不女。

有长得非常漂亮的男人，靠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垂眸浅笑低声说话。也有形容非常英气的女人，搂着另一个姿容姣好的女人，交耳贴面姿态亲昵。

在末世，除了种族生存和延续之外，人们对其他的事情都变得比较宽容了。

种族的存续是第一要务，除此之外，诸事皆可。

据说在尚未爆发末世危机之时，同性之间的亲密关系，在一些保守的地方还被社会和伦常所不容，是会被戳脊梁骨，会让家族蒙羞的存在。

而现在，早就成了见怪不怪的事儿。谁管啊？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世道已经如此的凶残。哪还有功夫管你和男人还是和女人在一起过日子呢？能有个一起搭伴过日子的都不容易，哪管男女？

而且因为资源极度匮乏，除了上流圈子里那些贵族之外，往下走点，平民夫妻想生育都得打申请，层层递交上去。

夫妻双方还得检测过基因里没有明显缺陷的，档案里没有违规记录的。这才能有生育资格。

不过就算是没有拿到资格就生育的，也不至于那么不人道的就扼杀掉。

但是如果摊上个全家流放的罪名，又或者是小孩儿得送去第四区的贫民收容所……那都是九死一生的事儿。

都这世道了，谁家也没有皇位要继承，而且这艰难的世道，平民百姓养自己都费劲，活着都费劲，其他想法就都歇了吧。

想干嘛干嘛，活着就行。

委员会甚至还巴不得人人都能有点自己的感情寄托，这样子起码不至于自杀率居高不下。

没人愿意生育，还没人愿意苟活，种族内个体的这种自毁情结要是越来越严重，那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扯远了。

苍蝇酒馆里并不冷清，哪怕这是娱乐场所正应该冷清的时刻，一大清早。

苏瑶相貌姣好，她从小就漂亮，不是那种五官精致无可挑剔的漂亮，比起精致娇气的面相，她的容颜更大气一些。

明眸皓齿，眉如远山黛，目似秋水横。

以至于此刻成了目光的焦点，数道目光的打量里，不乏有兴致勃勃的男男女女。

先前就响起了的口哨声，在看清楚苏瑶纤长柔韧的身姿和干净大气的容貌之后，这口哨声里就更多了几分别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流氓哨。

“走吧。”蓝嘉年走在前头，并没什么要为她解围的意思，只嘴角噙着些笑模样的弧度。

苏瑶跟了上去，周遭围上来的这些人，瞧着个个都不容小觑，其实力深浅姑且不论，但基本都是猎人，乍一眼扫过去，就能从他们身上各处发现猎人徽章的踪迹。

这里不愧是第四区颇具盛名的猎人酒馆。

小咕噜显然也被这包围之势弄得有些紧张，又在苏瑶的授意下不能随便冲动，于是小咕噜的情绪直接所致就是……苏瑶手腕被藤镯卡得紧紧的，感觉手都要血流不畅了。

突然……

“啊！”苏瑶唇间逸出一声略带惊讶的轻呼，很快忍住，一双远山眉紧皱，环视了一眼周围，紧紧抿着唇。

谁，摸了一把她的屁股！

心里有点狂躁的情绪将要忍不住了。

“刺毛你差不多一点儿，随便看看得了，还敢上手？动了蓝老板的人，往后你还想来苍蝇酒馆么？”

“你从哪儿看出来这是蓝老板的人了？姓蓝的又没发话。怎么？和尚摸得，我摸不得么？”

周遭响起低低的私语声，其实音量真的不算大，但苏瑶感官敏锐。

听得非常清楚。

苏瑶忽然就福至心灵的想起了先前蓝嘉年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别挣，并且个人建议她信他。

在苏瑶拒绝了之后，他面上也不见难堪之色，只依旧是个笑模样，而且看起来更加狐狸了。

苏瑶心里拍了板！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蓝嘉年早就料到这些妖魔鬼怪们会有这一出！天知道这是苍蝇酒馆的企业文化还是什么他们给每个新来的下马威呢？

没工夫细想这些，既然知道了症结何在。苏瑶往前大迈几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就挽住了蓝嘉年的手臂，因为动作快，她差不多是把蓝嘉年的手臂搂在怀里的。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落针可闻。

蓝嘉年身子僵了僵，站在原地没动。

苏瑶从牙缝里往外蹦字儿，“蓝先生，您不能把我带回来就不管了呀。”

她龇着牙弯着眼，笑得杀气腾腾。

蓝嘉年垂眸看到的就是少女脸上这龇着小白牙，像是恨不得咬掉他一块肉似的，杀气腾腾的笑。

他抽手的动作顿了顿，唇角掀起个弧度，一张俊逸的面容上，表情生动真切了不少。

“我要管你的时候你先拒绝我的。”蓝嘉年轻轻耸了耸肩膀，一副‘怪我咯？’的样子。

苏瑶继续从牙缝里往外蹦字儿，“你要是能好意告知一下这儿是这情形，我能那么不知好歹么……”

“现在知道自己不知好歹了？”蓝嘉年又看了看被她搂着的手臂，“行了可以了，你跟着越仁吧，我还有事。”

苏瑶眼睛瞪大了，想着先前被摸了把屁股，心里就非常毛躁，从牙缝里蹦字儿出来，“蓝，先，生。”

蓝嘉年弯唇笑了笑，俊逸的脸上就透出几分柔和来，他抽回自己的手，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一下，“行了别闹。慌什么呢慌？你这样搂我的手，我没出手揍你，他们也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不会来怎么烦你的。你跟着越仁就行。真要有不开眼的，越仁会帮你。”

越仁离他们没多远，蓝嘉年后头这几句她还是听清了的，就笑道，“哟？舍得把小孩儿给我了？”

蓝嘉年笑了一下转身而去，背对着她们摆了摆手。

不过蓝嘉年倒也没说假话，她刚才搂他手，蓝嘉年没出手揍她，先前还围上来，还偷偷摸了她屁股一把的这些个人，倒是消停了不少。

“啧，居然真是蓝老板的人。”

“没劲啊……”

“觉得没劲你不妨继续去撩撩看，反正蓝老板没在了，前提是你打得过越仁。”

苏瑶听着他们的低语声，越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朋友，跟我来吧，成年了吧？姐姐请你喝一杯。”

苏瑶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还没成年？不会喝酒？”越仁误解了她摆手婉拒的意思。

苏瑶说，“不是，成年了也会喝酒，但不用你请，我初来乍到承蒙关照，我请你喝吧。”

越仁闻言半眯眼，伸手过来在苏瑶鼻尖儿上刮了一下，她往后一缩，依旧对这位烈焰红唇魅惑众生的御姐做出来的这些小动作有些难以适应。

“小孩儿还挺懂事啊。那行。”

两人走去了吧台边。

越仁微哑磁性的声线，慵懒带笑的语气说道，“我喜欢懂事上道的小孩儿，呐，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姐姐心情好，都可以告诉你。”

可见是早就看出苏瑶有意想要请她喝酒顺便打听打听试炼场的事情。

苏瑶并不因意图被看破而赧然，“不急，还是先喝酒吧。”

越仁低笑一声，“也行。”

她紧实笔直的长腿一迈，直接就从吧台上翻了过去，到了吧台里头，弯身从台下拿出两个杯子来，说是杯子，但模样看起来就是俩空罐头壳，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

苏瑶也不甚在意，她要真是个贵族小姐，估计会极度不适应第四区的恶劣环境，嫌弃苍蝇酒馆的不够讲究……

但苏瑶是个被男人养大的姑娘，虽说也是宠着她长大的，但大男人养孩子就是会糙一点的，很多事情就没那么精致。

苏瑶在姚谦身边长大，要说她这人最大的优点，恐怕就是适应力极强了。

很快适应姚谦作为精英猎人，偶有没轻没重的力道；很快适应他三不五时因为工作就十天半个月不着家，她小小年纪就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唯一没能很快适应的，就是姚谦的死。总觉得很虚幻，总觉得可能是乌龙一场，或许再过个十天半个月，或者时间久点儿，一两个月。

姚谦就会再风尘仆仆的归来，告诉她一切只是个误会，他只不过是这次工作去了比较远的地方。而不是像他在那段提前留在委员会的遗言视频里所说的那样，去了很好的地方和星星们在一起。

微凉粗粝的指尖，动作温柔地在苏瑶的眼角抚了抚。也唤回了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