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多我下了火车,春末夏初的北方夜里微凉,我加了一件外套进了车站的侯车室,这里离我家还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坐车也要两个多小时。以前一天只有一班车,离开了三年,不知道有没有变化。
看了一会儿书,天便已大亮了,车站开始热闹了起来。我起身背着背包,拖着行李去找车,刚一出车站的大门,就跑过来很多出租车和长途车拉客的,一排一排的车子停在停车场上,放眼扫过去,一下子看到“红河-洪口”几个字,小跑过去,站在车门口问着司机什么时候出发,司机说还要等一个小时左右,等人满了才能走。
“一天有几班车?”
“只有两班,早上七点一班,下午三点一班,你如果这班不走,就要下午才能走了。”司机热络地说。
“哦。那我上车等吧。”
“好咧。”司机一面应着,一面帮我把行李放到了后备箱里,我背着背包上了车。选了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好想好想马上到家啊。
一南一北似乎是两个世界,望着车站内外人来人往的人潮,蓦然想起千里之外的天易,不论我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但是至少我为他留下了选择的空间,也给了自己时间去思索我今后的人生该何去何从。然而,对天易的思念始终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涌入心头,似乎永远也无法停止。这是不同于对枫的感觉,对于枫一如和煦的微风掀不起波澜,只温馨如织,他是我童年至高中的伙伴,亦如兄长,而我一度以为对他的感觉就是爱,直到我遇到了天易,我才知道什么样的心是疯狂。
手探进背包的袋子里,掏出了公寓的房间钥匙,轻轻把玩着,他的东西除了一套《飘》,我还拿了这把钥匙,我不知道我拿着它还有什么用处,只是离开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把它揣进了我的口袋。
“小妹,到哪里?”售票员开始售票了。
“到终点洪口。”我喜欢北方的称呼,南方的男生都称“先生”,女孩子都称“小姐”,我极不喜欢“小姐”这个称呼,那称呼曾让我难堪。然而我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十五元。”我拿了钱递给售票员。
车终于开了,一路的风景是我熟悉且又陌生的。
就快到家了,心跳得极厉害,向窗外望了又望,只盼能马上飞到家里。
“这不是水清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下了车就遇上邻居张婶。
“刚下车。”
“哎呀,那快回家吧,你妈经常念叨你呢!看得出来她特别的想你。”张婶说着就帮我提着行李,同我一路回家。
几个孩子跑过来,八九岁的样子,我却都不认识了。只一味的加快脚步。
母亲是永远也不会嫌弃和抱怨我的。大门和窗户都开着,我夜里梦里心心念念的家还是老样子,四五只鸡在院子里咯咯叫着吃食。
“妈!”我叫了一声。母亲一定在家,不然不会门和窗户都大开着。
半响也无回应,我冲进屋里,看到母亲正坐在炕上织毛衣。
“妈,我回来了。”
“水清,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事先跟妈讲一下。”妈妈没有欢呼,但是她织衣服的手却抖了一下,忙放下了手中织了一半的毛衣,抓住我的手,我抱住妈妈,太多的委屈压在心底,而此刻妈妈是我的安慰。
妈妈拉着我一起去市场买菜,逢人便说“水清回来了”,高兴的合不拢嘴。
中午煮了六道菜,都是我最爱吃的。爸爸和妹妹也回来了,我拿出买给他们的礼物,试了试,除了妹妹的裙子稍大了一点,爸爸和妈妈的衣服都蛮合身的。
妹妹在读高中,还未放假,北方的暑假比不得南方,只有一个月的暑假,寒假却有两个月,这与南方恰恰相反。
这一天约了高中的同学晓芳和张梅一起去爬山,最想看后山那满山的野杜鹃,粉粉的一山的花,好似少女绮丽的梦一般。
野杜鹃有一个很美的俗名为映山红。
喘息地爬到山顶,举目而望,映山红尽收眼底。小时候常常与枫与伙伴们,一起在冰天雪地的腊月上山采了结了花苞的映山红,插在温暖如春的室内,这样春节的时候它开得最好。这是我记忆里最奇怪的一种花,总是在冬天里就要开了,却因着寒冷只是结了花苞,待春暖花开时节它总是第一个开满整个山谷。
“水清,陆枫在x市混得不错吧!”晓芳问我。
“陆枫?”我奇怪晓芳怎么会这样问我,心理满是问号。
“你上学走了半年多,陆枫刚好大学毕业,他就去了x市找工作了,你们应该经常在一起吧。”晓芳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异样,自顾自的说着。
“读书很忙,只见了一两次而已。”我慌了,我已经三年没见过他了。如果他在x市,那他岂不是知道我已经辍学了。转而镇定了,如果他说了,爸和妈还有这些同学就不会象今天这样问我了。我又撒了谎。
不行,再待几天,我要回x市,我要找到陆枫。读大一时,一开始曾经每一个星期我都会收到他的信。而今那些信早已被我尘封,那一段初恋也只是我过往的一个梦而已了。
我出事前的一个月他写信告诉我:我们就分手了。之后我常常夜里去喝酒k歌,而后就在那个春夜,我的噩梦开始了。我在酒吧只喝了一小杯酒,人便不省人事,醒来后我已经没了自由。我依稀记得,在我努力挣脱阿三的钳制想要逃脱的时候,在窗外有一个背影极象陆枫。我拼命的叫着他,却没有任何回应。嘴里被塞了手巾,我直望着那个背景消失在路口。之后的每一天我不断地告诉自己,那个背影不是陆枫。而现在我知道那段时间他刚好在x市……
我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他会采满大把的映山红送给我。这样的美好过往我无法把他与罪恶联系在一起。
在家里住了半个多月,我告诉妈妈学校暑假有一些活动,我是校文学社的“成员”,所以要赶回学校。
悄然成行,我知道我心中的谜团总有云开雾明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