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哥又重新把鼓从我手中接回去,和嫂子对视,两人心有灵犀。
嫂子把束好的头发重新打散,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正襟危坐在炕上,双眼禁闭。
难道这就要开始跳大神了吗?太突然了吧。
“咚……”旭哥从那个小黑袋子里掏出一把鞭子,辫子是用红黄绿蓝四种颜色的彩绳编制的鞭身,鞭子头是一块一块软软的物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
但是这辫子敲在驴皮大鼓的一瞬间,鼓声大燥,一声响颤在我心,一个激灵我直接从炕上坐起,望着他俩接下来的动作。
“咚……咚……咚……”又是三声鼓响,我也不知道那么软的鞭子是怎么敲出这么大的声音,余音还在屋子回荡许久。
旭哥先试着敲三声,找找状态,随后咳嗽两声,右手举起鼓和自己肩膀齐平,左手鞭子也是同样的位置。
“日落西山黑了天……”旭哥开唱。
这个日字和平常二人转里的神调唱腔不太一样,挑音在尾音,要更加上扬,六声鼓响不快不慢,不紧不松,恰到好处。
“咚……咚……咚……”旭哥敲着鼓,咳嗽三声。
“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鸟奔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旭哥以前学过唱京剧,原本是唱青衣的嗓子,不知道为何抽起烟,把自己嗓子抽哑,而且他现在声调很压抑,略显公鸭嗓,别有韵味。
鼓点完全和我小时候看二人转里面的不一样,二人转里面的鼓点略快,耍的是一个嘴皮子,而这个鼓点略慢。
“脚采地,头顶着天。迈开大步走连环,双足站稳靠营盘。摆上香案请神仙。先请狐来,后请黄,请请长蟒灵貂带悲王。狐家为帅首,黄家为先锋,长蟒为站住,悲王为堂口。
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赶将鞭。文王鼓,柳木栓,栓上乾隆配开元。赶将鞭,横三竖四七根贤。三根朝北,四根朝南。三根朝北安天下,四根朝南保江山。有文王访过贤,江太公保周朝八百年,赶山山得动,赶河河得干,赶的是老仙不得安然。”
嫂子并没有像骗子一样蹦迪摇头,而是轻微摆动身体。
双手反掐在腰间,表情严肃,旭哥唱到一定部位的时候,她会举手拍两下掌,迎合鼓点。
“大报马,二灵通,各个山崖道口把信通,你就说;身上千万银钱带,这些银钱,要请你们大堂人马下山峰”。
“老仙要把高山下,帮兵我先为你叫开三道狼牙三道关。头道狼牙头道关有人把守有人看,二郎手使三叉戟,讹诈手晃金刚圈。往日二位仙君都把闲事管,今日二位仙君么管闲,把老仙放过头道狼牙头道关。眼前来到二道狼牙二道关,秦琼,敬得来站班。二位仙君没把闲事管,帮兵我带老仙过了二道狼牙二道关。眼前来到三道狼牙三道关,灶王老爷来站班。家住上法张家庄,老大张天师,老二张玉皇,老三,给文文不做,给武武不当。一心一意下凡做了灶王。灶王老爷把头低,里仙么把外仙欺。
老仙临来别忘带上三宗宝,宝三宗。套仙锁,捆仙绳,马后捎带拘魂瓶。三宝往你弟子身上扔,抓的不牢用脚踹,捆的不仅用足蹬。捆身么捆心,心明眼亮一盏灯,放口虎口,出龙声~”
旭哥唱到最后的一段的时候,嫂子身体已经不是轻微摆动,而是剧烈的摇头,摇头幅度大到我拍他把脖子摇折,时不时拍两下手,嘴里还发出:“嘿~呵~”
“叫声拉马叫声帮兵啊
两耳磕塞你要听清啊
你呀拦住马横住了枪啊
手托这个丝缰探我家乡啊
你问我家来小仙我的家不远
不是无名少姓的仙啊
小仙我家住在南方南角南洋川啊
昆仑山上小仙我都练过道缘啊
你看那山前倒有那是垂杨柳
山后倒有背阴的坡啊
山左那是小仙我的练马场
山右那是饮马的河啊
你看那东斗三星我都挂过帅
西斗四星我都扬过了大名啊
南斗六星小仙我都拜过單日月啊
北斗七星你看我都扬过大名啊
你看我不是那六根六代抓灵马
不是三根三代磨了香烟啊
我是那九根九代胡家将
九根九代我是那胡堂仙啊
我是那胡老爷子把我养
胡老太奶把我的生啊
祖祖辈辈没离开胡家的好根行啊
我是那二排教主胡天龙
捆住弟子刹香童借口传音把话名
马前以里我都落下了單战马啊
捆住香童我都了会帮兵啊。”
旭哥那边鼓音刚落,嫂子便张口唱起,音调和旭哥一样,只是嫂子唱的更加有韵味,顿字清楚,时不时在话为填上嘿,呵二字。
“哎呀妈呀,累死我了,老仙家,你这堂后有礼法规格,堂前有礼法规格,您用什么啊。”旭哥收鼓,喘了两口气。
我实在不相信他是刚学的这些玩意。
“来颗草卷,迎迎风,避避寒。”嫂子开口说话的声音变了,原本女声此刻变得有些中性化。
“草卷!”旭哥拍了我一下子。
“啊?那是啥玩意啊。”我还沉浸在刚才的跳神当中无法自拔。
“烟!烟!”旭哥大叫道。
“我点的他能抽吗?”我赶紧点根烟,猛吸一口,使烟点燃。
“拿过来吧,你就。”旭哥把烟从我手中抢过去,随后烟嘴对着嫂子递过去。
四块五一盒的林海灵芝,抽过烟的烟都知道,这烟便宜,特别辣,而且还涩,入口苦味比别的烟要大很多。
嫂子面不改色,吧唧吧唧连裹三口,三口就将烟草抽掉五分之二!
没到一分钟,烟抽没,她直接扔在地上。
“老仙儿,您这礼法规格也用过了,我和您家第马要搬家,堂口是迁不走了。这不知道这以后堂口怎么上供,所以特请您老仙家上来,问一下,顺便知会你们一声。”旭哥语气忒客气,完全跟我说话两个样子。
“以后每逢初一十五,三月三九月九,供奉就衷,我家这帮仙家以后都跟在我这第马身上,也不在这了。”嫂子说。
“那衷,就是想告诉你们一声,那没事了,我送您走啊。”旭哥作势就要继续敲鼓。
“不用,我自己搭爬云梯走。”嫂子一边说话是一边摇头,一两句话句尾就“嘿~呵~”一下。
摇着摇着节奏慢慢放慢,最后一下不抖了。
“卧槽,快接住。”旭哥看见还是一脸懵逼的我,有些气急败坏。
“啊?”我还没明白咋回事呢,就见嫂子没有一点防备就向后倒。
“哎呀我操。”我赶紧追过去,一把搂住嫂子,要不然那后脑勺一下嗑在土炕上,得老酸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