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她做法医的多年经验,自然知道莫皎皎所言是真是假。可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封建王朝,奴婢的命确然是不值一提。就算她当众揭发莫皎皎有关小敏之事上说谎,也是难以撼动她一分一毫。
想明了这一点,她不觉心头涌上一阵阵悲凉。对着小敏的尸身郑重的在心里承诺,必会让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半晌,楚月离勉强收拾了心绪,起身对着白方睿施了一个礼:“臣妾失仪了。”
白方睿冷哼一声:“本宫顾念你心系小敏关心则乱,此番便不加追究。”
楚月离抬眸,刚被泪水洗过的一双眸瞧着格外清澈坚定:“方才莫侧妃说得有理,小敏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奴婢,此事揭过不论便是。”
话毕,转眸望向莫皎皎,轻扯唇角:“可是莫侧妃死去的孩子却是殿下千尊万贵的亲生骨肉,此事,不可不彻查。”
说着重新望向白方睿,眸中满是坚定:“故臣妾请愿,臣妾同仵作一道,替那孩子验尸。”
“不可!”
未待白方睿反应,莫皎皎便一声厉呼,人也当即跪了下来,泣涕涟涟:“嫔妾孩儿生前已遭横祸,怎能再加验尸,令她死后也不得安生?!”
心下却是生怕楚月离再发现些什么,令自己得不偿失。
白方睿见此,不由蹙紧了眉,:“可...”
话还没说完,却见莫皎皎身子一软,竟是昏厥在了地上。
见此,白方睿不由一惊,一个箭步上前抱起莫皎皎,眸中不掩忧虑:“皎皎?”
楚月离上前几步,行至白方睿面前轻施一礼:“臣妾知道殿下忧心皎皎妹妹,但臣妾还有几句话,想要单独说与殿下听。”
白方睿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本宫先带皎皎回去,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言罢,转身就要离去。
楚月离快行几步挡在白方睿面前:“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殿下稍缓一时半刻。”
说着瞟了一眼莫皎皎,又道:“何况皎皎妹妹面色红润,想来并无大碍。殿下先遣人抬软轿送她回拢翠阁医治,稍后再去看她也不迟。”
此话落在莫皎皎耳朵里,气得她攥紧了拢在广袖中的拳头。可又碍于自己还在装晕,不得不生生忍下。
楚月离将莫皎皎些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化作一笑也不点破,依旧坚持的望着白方睿。
白方睿狐疑的望着面前的女子,半晌终于松口:“好,那便依你所言。”
说着将莫皎皎交给一侧婢女,自个抬步向内阁走去,示意楚月离跟上。
进了内室,白方睿寻了个座椅坐下,抬眼望向楚月离:“有话便讲。”
此刻周遭没有旁人,楚月离也懒得再拘什么礼,自顾自径直坐到了白方睿对面,开门见山道:“殿下,以我之见,小敏那一身斑驳伤痕,绝非死后被人虐打所致。”
白方睿瞧着楚月离行径微微皱眉,闻她此言又生了几分不耐:“为何?”
楚月离自然看得出白方睿大约是不爱听这些,却毫不在乎,继续道:“若是死后遭人虐打,伤口处不会有组织液渗出,更不会有血痂形成。而小敏两臂上的擦伤周围分明形成了淡黄色痂皮,是组织液凝固所致。”
这番话接连几个专业术语,听得白方睿云里雾里。他不由蹙紧了眉,问道:“组织液?那是什么?”
楚月离闻言心中不由咯噔一声,不想自己说的太尽兴,竟把现代的词汇说给了白方睿听。忙掩饰的轻咳一声,道:“这么说吧,组织液就是人身体中的,呃,一种水。如果是生前受伤,就会从伤口处流出来凝固,死后受伤则不会。”
白方睿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不由起了几分兴趣,剑眉微挑:“继续说。”
“更为重要的是,小敏身上有多处锐器所致的创口,我方才一一查验过,都有收缩现象,伤口处还有紫红色的血凝块,殿下若不信大可去亲自查验。这些都足以证明小敏那一身伤痕都是生前留下的,而非像莫侧妃所言那般,是死后所致。”
说到莫侧妃几个字,楚月离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了几分恨意。
白方睿自然也觉察到了,登时便有几分不悦。忽然想到什么,眸色不由冷了几分:“太子妃好见识。本宫从前竟不知,你一个闺阁女儿,竟还懂这些。”
楚月离一双清亮的眸子毫无惧色的对上他的眼睛,唇畔扯起一个笑:“不过是偶然从书上习得罢了。殿下若不信臣妾所言,召仵作一问便知臣妾是否说谎了。”
白方睿挑眉:“太子妃常日守在深闺,本宫竟不知,你是从何瞧见这些书的?”
楚月离早知白方睿没那么容易哄过,眸光一转,计上心来。
她垂了眼眸,闲散的摆弄着手腕上的镯子,故意端出一副自嘲姿态来:“今日说出这番话的是臣妾,殿下自然疑窦臣妾如何习得这些。”
顿了顿,她抬眸望向白方睿的眼睛,轻笑:“可若说话的是皎皎妹妹,殿下非但会晓得妹妹如何得知,怕是连哪句话出自哪一本的哪一页都会是熟记于心,一清二楚了。”
说着又垂了眼,自嘲道:“也是怪臣妾自己无能,比不得皎皎妹妹,深得殿下欢心。”
白方睿被楚月离这么一通抢白,神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沉默的盯了楚月离一眼,转身离去。
见白方睿出了内阁门,楚月离紧绷的身体可算松了劲儿,自个给自个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暗自盘算着日后的出路。
太子府自然是留不得的。且不论白方睿那冷漠的态度,就单说这府中一日三次的争斗,她就吃不消。故待到洗脱冤屈后,是必要离去的了。
可瞧着莫皎皎那不死不休的态度,是必然不会放过自己的了。更别说此番事一过,还令她折了一个管事。想来日后,什么投毒刺杀的事情不会少。
等等,投毒?
思及此处,楚月离忽然眼睛一亮。若是投毒,自己借着机会假死离开,该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再无后顾之忧。
想明了这点,她顿时便来了精神,抬声唤道:“来人。”
府中丫头自上回受了她的威慑后,都是安安分分,听了招呼即刻有下人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楚月离一面起身整了整衣袖一面道:“带本宫去药阁。”
她要配的假死之药所需繁杂,思来想去,里头的药材也唯有药阁会有了。
丫头闻言不由一惊,忐忑道:“药阁里头的药材稀罕的很,怕是...”
楚月离自然知道她顾虑什么,此刻却也顾不得许多,端出一副矜傲神色来:“本宫是太子妃,如今有伤在身,什么好东西用不得?啰嗦什么。”
丫头闻言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应道:“是。”
懿和居内。
白方睿望着面前一摞亟待处理的公文,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楚月离方才所言有关生前死后受伤区别的言论,怎么也批阅不下去。
终于抬眸忍不住望向身侧侍卫:“秦风,你从前随定远将军出征过,可知人生前受伤和死后受伤可有区别?”
秦风不想白方睿忽然问及此事,怔了一怔道:“自然。若伤口为锐器所致,生前伤伤口处会有紫红色血块,死后受伤则不然。”
白方睿闻言眉头不由皱的更深:“如此说来,她说的确然是真的。”
思虑片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去告诉太子妃,验婴儿尸体之事,便定在两日后。”
此令传到拢翠阁时,莫皎皎平素的温柔姿态再也端不住,气的她将案几上的花樽玉瓶统统拂落,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莫皎皎死死攥紧了手心,一双秋瞳里蕴了滔天恨意,一字一字:“这个贱婢竟当真说动了殿下,我必叫她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