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寻欢邪魅一笑，从牙尖里挤出话来，“喜欢就好，那么这一杯，你也接住吧。”

原来是一杯倒在白玉瓷里的桃花酿。

说时迟，那时快，南宫卿雪一个飞身，接住了那白玉瓷杯。只是杯子带来的劲道太大，杯里的酒水已经撒得所剩无几。

她高傲的头颅昂起，精致的眼眸里满满都是得意，“怎么，刚刚说的喜欢都是假的，眼下公子让酒水撒了，才说明你的真实心意？”

带着邪意的眼眸有不一样的流光溢彩，如同黑夜里发着光的南洋黑猫眼睛，透露出古灵精怪的气息。

他一下子有些沉迷，眼睛一直盯着她看，竟然有一种快要说不出来话的感觉。

“其实……”

她小手一扬，眸子里的不耐烦很是淋漓，“你不用解释了，你们男人的话，我也已经听得够多了，有些事情，不说破是碍于情面。”

醉三娘此刻正巧走了过来，听到她这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心中很是为她不平。明明并未经历什么男女之间的爱情，说出来的话却如此老练，不免让人误会。

不过她看了看这些客人的眼眸，那直直的目光已经说出了他们的心意，他们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反感。

她的心一下子就沉静了下来。

轻柔的小手稳稳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楚寻欢一看是她来了，嘴角露出了甜美放心的笑容，示意她坐。

她坐了下来，端着白玉杯，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脸上是幸福的笑容，但眼神却有一丝警惕，“怎么，是我这里的酒不合你们的口味吗，干嘛这么争锋相对呢？听三娘我一句劝，人生得意须尽欢，莫要争执，尽情随意。”

闻人桀此时也举起了酒杯，狭长的眸子里有戏谑的光，谁看都觉得意味深长，“三娘果然是风里雨里的过来人，说出的话都这么饱含深意。我们这些后生，在你眼里很幼稚吧？还请你不要看笑话才是。”

醉三娘白皙的手在他的脸上轻巧地滑过，他闻到了一阵香风，缠绵、悱恻，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心，不自觉地痒酥酥。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个三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楚寻欢见着他被调戏了，心里颇有些不舒服，拿眼色给三娘瞧。三娘也是机灵人，见到她这般模样，自然明白她的想法。那放浪的神光一下子就收敛了，仿佛刚刚的轻狂不是一个人一般。

她拍了拍手，后厨端来了一盘鱼生。

三娘用玉箸夹起一块薄如蝉翼的鱼生，那鱼生在豆黄的灯光之下，显示出斑驳复杂的纹理，让人不禁生起口腹之欲。

小白瓷碟子里摆着的是用芝麻油、仔鸡油混合花椒、藤椒、辣椒和成的酱，鱼生小小的蘸酱，吃着更加鲜辣爽口，也没有腥气。

楚寻欢快速地夹起一片鱼生，吃进嘴里，鲜嫩的口感，细细的滋味，一下子就在她的舌尖冒开了。

她不由得露出了开心的笑颜，“三娘，你这厨子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么鲜嫩的鱼，我在天下第一庄都没有吃到过，你可真是好福气。”

醉三娘给她抛了一个媚眼儿，风流极了，“是你好福气才对，你以为我这小店财大气粗能够跟天下第一庄相比啊，我可没那么找死。这鱼啊，是我自己养的。我家郎君上一次去东南海边，见到了一种五颜六色的鱼。他知道我最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硬是快马加鞭给我带了几条回来。那鱼儿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我看了喜欢得紧，自然好生养着。眼下长大了几寸，见你来了，就跟你分享了。”

楚寻欢听她说得兴起，分享的心也是真的。只是也确实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能够将心爱之物作为食物吃掉。

不过与好友聚，开心就好。

当她准备夹第二块的时候，闻人桀按住了她的筷子。干净的脸上涌现出丝丝不耐，她很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此时，南宫卿雪笑得春风得意，他指着那鱼生道，“闻人兄果然是读书人，说话做事都是一套一套的。只是对于某些粗人来说，你话还是说直一些比较好，免得人家不懂，还以为你是害她的。”

楚寻欢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说自己了。

她颇为生气，腮帮子都鼓了，肚子也温温的疼。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盯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这话是有道理的。

作为天下第一庄的大小姐，她虽然热爱武学，但也从来没放弃过舞文弄墨。就算是眼前的这些人，作为各家最看好的后继者，都不会松懈文法。

但这南宫卿雪居然说自己是粗人，还讽刺闻人桀身上有一股子迂腐的书生气，可谓是一石二鸟，心肠极坏。

“哎呀，生气了啊？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么小心眼的人，跟你说了这么几句话，你就生气了。看来，你只适合待在闺房里，好好地做你的大小姐，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不仅如此，他还鄙夷而挑衅地冲她笑。

楚寻欢决定不再忍耐。

一根筷子飞了出去，如同闪电，很是迅疾，直冲南宫卿雪的眼眸。他接住了筷子，嘲讽道，“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人居然如此恶毒，想要我的眼睛，也不看看你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

“我乃天下第一庄的大小姐，这里是天下第一庄的地盘，我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事做不了的。倒是你，得小心一点儿，我觉得你这人特别没脸没皮，很是不要脸。有时候我真想切开你的脑袋，看看那里面装的是什么浆糊。”

醉三娘见她们两个剑拔弩张，吵得不可开交，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就像是月光下的水一般。“小兄弟，听我一句劝。当你喜欢一个女孩子的时候，就直接了当地跟她说，安安心心对她好。她若是喜欢你，自然也会投桃报李。若是随了那些宵小，以为占女孩儿便宜，让女孩儿生气，就可以乱了一个女孩儿的心弦，那么也太看不起那个女孩儿了。”

南宫卿雪听了她通透的话语，脸唰的一下就红了，颇不好意思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喜欢这个发育不良的小丫头，开玩笑，我喜欢的是三娘你这样的熟女，很风情。”

在场的众人用一种了然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他，他更加不好意思了。

三娘被他夸了之后，也没有骄傲，只是避轻就重地道，“我已经有郎君了，而且他脾气还不好。眼下他还在后厨忙活，若是被他听到了，小兄弟你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楚寻欢听到这里，也来了劲儿，小小的胸脯鼓着，下巴微扬，很是得意地道，“卿雪公子也只是表面风雅而已，实际上也这么龌龊不堪。若是被她夫君知道了，你吃不了兜着走。我可不是吓你，上次有一个熟客借酒装疯，说一些胡话，想要占三娘的便宜。她郎君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就剁了那疯子的手，割了那疯子的舌头。当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知道这人爱三娘很深。”

闻人桀见她一脸向往的样子，摇了摇头，这个小姑娘还不知道江湖险恶，一颗善良有分寸的心，才是值得托付的。

那位郎君，可以用凶狠的手段对付三娘的追求者，自然也能够在三娘变节的时候用粗暴的手段对付三娘。

一切，都只在他的念想之中。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善意里，只是为了那风花雪月的爱情，怎么着都是不值当的。

他指着那鱼生道，“郎君自然是爱三娘的，只是他不知道，这鱼虽然生得极美，他的刀工也很好，但鱼本身是有毒的。我见你喜欢，便没有阻止，吃一片只是轻微中毒而已，过几个时辰便会自然解了。若是你多吃几片，毒素就会累积，对你自然是不好的。”

她如同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心里很是懊恼。

醉三娘听到他这么说了，原本风情的脸上也带着一些尴尬，“原来如此，我刚刚还在想小兄弟为何会有此举。只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鱼，才会欢喜拿出来分享，并不知道这鱼还有毒。若是早些知情，我自然是不会如此。”

楚寻欢握住了她的手，很是真诚地看着她，“三娘，你不用解释了。我们相交这么多年，对你，我很是信任。”

三娘的眼眶微微发红，她点了点头，情真意切。但她很快缩回了手，站起身来，向他们致歉之后，便离开了。

蒋连庆再也忍不住了，吵道，“你也真是的，怎么就这样让她走了？这一次给我们端有毒的鱼过来，下一次还不知道做什么事情呢。这女人真是坏得紧，长这么好看，心肠这么狠毒，真让人气愤啊。”

南宫卿雪哈哈笑了，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楚大小姐，我们可没有机会享用这么好的鱼。这鲟鱼生在海里，长在至清至洁处，想来养它也废了不少心思，是不会给你我这等粗人享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