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六岁时,廖唐转到了广州的一所私立高中。南方的天空蓝得澄澈如洗,一阵微风吹过,树影婆娑,温柔地发着光。
廖唐的父亲,颇受关注的著名的音乐创作人。周末难得没有外出,在家中教廖唐作词谱曲。她的父亲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音乐上的造诣无人能比,可生活上的风流债却盖过了其音乐成就。
平日里,他对待亲生女儿也是出奇地冷淡,好在廖唐早已习惯。
敲门声响起时,廖唐父亲唐鹤正在深情地拉奏歌剧《卡门》所改编的音乐《卡门幻想曲》,直到尾音落下,他说,“人来了。”
廖唐心生疑惑,他们搬来不久,怎么这么快有人来家里拜访。
“谁?”廖唐跑出去开了独栋别墅的门,一脸狐疑地问。
门外站着一位雍容端庄,气质淡雅的中年女人,她微笑着与廖唐对视,廖唐心里“咯噔”一下,约莫猜到了几分,随即视线落到了女人身边的少年身上,觉着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到在哪见过。
“小姑娘,你就是廖唐吧?生得真俏丽,我经常听你父亲提起。”
“您好,阿姨。”廖唐心里知道父亲根本不会跟外人提起自己,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谎,但仍旧样子上大方回应。
“这是我儿子,唐匀安。”
廖唐一听,便镇定不起来了,她盯着唐匀安看了很久,像剑一样的眉,长相英气,眼睛里是温柔的光,和父亲冰冷的眼睛中找不到一丁点相似。
“难道他是......”廖唐犹豫了一会儿,安慰自己,父亲这些年绯闻已经够多了,也不多这一个。
中年女人从容的笑了笑,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是你父亲的儿子,我也姓唐。”
廖唐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万幸。
他们三人走过花园里的长廊,廖唐和唐阿姨随意地交谈了几句,那个少年从头至尾都是一声不吭,她察觉到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廖唐父亲站在门口等候,父亲有着宽阔的肩膀和挺直的身躯,她在父亲身上找不着一点被岁月打磨的痕迹,看起来是那样年轻。
“我准备结婚了。”唐鹤开口说。
廖唐假装面无表情,心里却像被针扎过般,传至神经后有种麻木的痛。
这么多年,他作为艺术家花天酒地在女人身上找寻灵感,廖唐都忍过来了,现如今他竟然提出了结婚,想给别的女人一个家。
“哦,”廖唐冷下语气,她无所谓的态度,表明对父亲最后的一点期许都荡然无存了,“随便你。”
小时候她想过,母亲是有多后悔生出了她,才将她狠心抛弃在了父亲的身边。
对于父亲,她一直存有微小的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组建家庭,此刻才发现希望破灭原来都只是早晚问题。
倒是那个叫唐匀安的少年,反应极其激烈,他说:“妈,我不同意。”
“大人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妈妈想有自己的幸福。”唐昕岚说。
廖唐心里冷笑一声,唐鹤是不会给任何人幸福的。转眼间瞥见少年眼角有些微红,廖唐怔了怔,恍惚中她好像认出来了这个男生,他是高二篮球队队长唐匀安......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唐匀安还是在倔强的闹脾气,唐阿姨耐心地说服着自己的儿子。相比之下,廖唐状态平静好多,她走神至偶像养成的金光闪闪梦中,这是她枯燥乏味日子里的唯一念想了。
看着父亲身旁面容逐渐憔悴的女人和性格固执己见的少年愈演愈烈的争吵,她没由地感觉到一阵烦躁,于是朝他们喊道,“行了,都别吵了。”
唐阿姨眼里有一丝异样的光,动了动嘴唇,没再开口讲话。
“唐匀安,”廖唐一句一顿地说,“你长点脑子行不?是你妈嫁人,又不是你,多大点事儿。”
廖唐在北方住惯了,看不得旁人这种拉扯不清,哭哭啼啼的做派。她性格方面干脆利落,自带一股豪迈气魄,委婉安慰什么的,她压根儿不会。
周遭终于安静了,唐匀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廖唐丝毫不以为意地起身上楼,回到了房间。
房间内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廖唐拉开淡灰色窗帘,窗外是一片绿意盎然,庭院里的玫瑰开得正盛,娇艳欲滴。
她站了一会儿,突然有点懊恼,毕竟唐匀安母子感情深厚,嫁给父亲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儿,若是日后父亲负了唐阿姨,她就是推波助澜第一人。
廖唐挠了挠头发,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拨打了宁芹的手机号码,对方忙音没接通。
宁芹是她转学过来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跟她一样有着演员梦,性格与她完全相反的女孩子。
廖唐朋友鲜少,虽说她平日里很爱闹腾,总是凶巴巴的模样。但几乎没人从她强势的外表下看出她脆弱的内心,大家都认为她生活光鲜亮丽,什么都不缺。正因如此,也没有人真正走进她的心里。
直到宁芹撞见她和本班的一个小混混吵架。
因为是艺术班,风气难免不好,而那个小混混就爱欺负新生,撕书打骂常有之事。可是他碰到了从北京来的新生廖唐,本以为她会和之前的小女生一样忍气吞声,没想到最后让他名声败坏,闹得全校皆知。
廖唐把他吼到了走廊上,还和他扭打在了一起,引起了众人围观,一个天生丽质看似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女孩硬生生地变身成了野生动物。
最后廖唐再跑去向教导主任告状,假装哭得很惨很大声并揭示了那个小混混的种种罪行,她说,主任,你看我手肘上的淤青,怎么能让这样行为恶劣的学生在校园里待着。她赖在办公室里不肯走,一定要讨一个公道。
小混混的处罚很快就下来了,劝退回家休息,没收通知不准返校。
但她也被罚站门外一下午,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学生无一不打量这个疯狂的女孩一番,在这个学校里,廖唐称“社会姐”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那天晚上她站到腿脚发麻,等到了晚课结束的钟声响起,宁芹走到了她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小瓶红油和几根棉签。
她细心地拉过廖唐的手,声音软糯:“廖唐,别再伪装了,你也是个女孩子。”
教学楼近湖,风声“哗哗”作响,廖唐突然鼻子一酸,鱼鲠在喉,第一次被人看破了她的装腔作势,这滋味真的不太好受。
冰冰凉凉的药水在手肘处晕开,廖唐痛恨那男生竟然下如此重手,她疼得直呼了一声,“嗞,好疼......谢谢你啊。”
“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