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此前一直以为自家师父是个仙风道骨，骄傲理智，不染尘埃之人，而现在白修衍的种种行为让她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强烈的怀疑，有时候距离产生美并不是一句空话，至少她现在觉得还是以前的师父好些，毕竟现在的师父看起来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还需要人哄他。

郁闷的撇了一眼一旁心酸委屈又憋闷的白修衍，夏梦只觉得她的头又疼了几分，她头大的捏了捏额头，有些无力的摊手说道：

“跳坠魔崖的是我，入魔的是我，被废了灵根刨了金丹的还是我，我都选择不去怪罪他了，你为何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呢？我这个当事人都没抽把刀把他砍了，你这个外人对此耿耿于怀什么呢？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一直想要杀他？他招你惹你了？”

白修衍见她如此，忍不住有些委屈的撇了一眼一旁没心没肺的夏梦，冷哼了一声继续装忧郁，夏梦见他如此，干脆连搭理他的情绪都没了，她径直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上床再睡一觉，谁知她脚步刚动，便听到白修衍有些委屈的低低说道：

“他是没招惹我，可他招惹了你”

所以，他之所以这么耿耿于怀，之所以这么愤怒不甘，不过是因为，柳拂衣招惹了她？！夏梦闻言直接愣在了当场，她呆呆地看着一旁神色落寞的白修衍，觉得自己眼中那个一点都不喜欢她的师父，也不见得真的那么讨厌她，至少现在不是。

回想起自己刚才的那些话，察觉到可能因此伤到他的心的夏梦，忍不住放软了语调，她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

“柳伯父和伯母生前对我极好，他们后来命丧黄泉，我对此其实很遗憾的，只是后悔不能…”

话音未落，她却被人猛地拉入一个怀抱，白修衍将她抱得极紧，他看着怀中的夏梦，有些心疼的低低问道：

“刨丹很疼吧？”

夏梦闻言，呼吸下意识一滞，她脑海里呼啸而过的是那人打着刀，不顾自己的挣扎惊恐，生生撕开自己的血肉，将自己的金丹刨出来的画面。那金丹沾染着黑气，一半妖异一半璀璨，而下一刻，她灵根，也被人生生揪出，疼的她现在想起都忍不住惊恐打颤。那是一种入骨的疼痛，连带着经脉一寸寸消亡的痛，她想叫都叫不出声，宛若一个哑巴一般缩在屋子里呆呆地看着屋顶，满是绝望。

怀中人开始颤抖，她的神色开始慌乱起来，她的眼神涣散且毫无聚焦，她的手想护住自己，却莫名的有些无力。她疼，她真的疼，很疼很疼，想哭却哭不出来，想叫却叫不出来，她像是个发不出声的哑巴，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表达，却始终没能说出口，又或者她不想说出口，因为这是她的脆弱，因为这是她的秘密，因为这是她午夜梦回，挥之不去的梦魇。

刨丹很疼，废灵根很疼，跳坠魔崖更疼，明明是最怕疼的人，明明是最不想受伤的人，却在十年前，生生忍受了那么多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她到底是怎样熬过来的？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信念才在坠魔崖底活下来的？她到底是靠着什么才能在坠魔崖下撑了十年还没有发疯甚至从里面爬了出来？没人知道原因，也不会有人知道。十年前的那些经历让她从天堂掉入了地狱，也让她从不知疾苦的神变成了一位历经磨难的凡人。若是常人，早就被这些变化给逼疯了，可她自己却硬是从那个宛若地狱般的地方爬了出来。她明明可以恨任何人，却偏偏选择了原谅，她明明可以厌恶这个世界，却偏偏选择了接纳，这不是她应该的，这只是因为她善良，可善良的代价，便是她自己亲自在自己的伤口上插了一刀又一刀，撒了一把又一把的盐，没人直到她多疼，她自己也不想知道，但他知道，他真的知道她疼，因为他爱她，他很爱她。

默默的抱紧了怀中颤抖无助的身形，白修衍的语气有些沙哑和哽咽，他有些难过和乞求的说道：

“你的恩我替你还，你的债我替你补，你欠别人的那些，我都可以替你补上。只求你…只求你别伤害自己了，只求你别折磨自己了行吗？你不是不在乎，你不是不疼，你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而已，你只是不想让他们看出来而已。你真的没那么强大，你真的不是那么坚强，夏梦，你疼，你真的很疼，你喊出来，你喊出来，我在的，我听的到的，我能听到的，别憋着行吗？”

可夏梦并没有喊出来，她只是倔强的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处，泣不成声。她不喊，不叫，不发泄，她从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想让那些人担心自己，她默默的将自己的所有痛苦委屈一点一点的消化掉，在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战斗，那怕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她哭了很久很久，直到白修衍的衣服都湿透了她也没喊出来，但至少她能发泄出来，能当着他的面哭出来，这就是好事。只要她不在假装的若无其事，只要她不加装的很强大，这就已经很好了，足够好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太过于尴尬，夏梦在哭过后便囧的迟迟不肯抬头，她紧盯着面前的这片湿透的布料，觉得自己的今天的行为似乎太过于放肆了。毕竟师父他其实有喜欢的人了，而自己却恬不知耻的在他怀里哭了那么久，而且还弄湿了这么大一块地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但白修衍却对此觉得极为开心，因为这是夏梦第一次亲近他，故而他用一种近乎调侃的语气问道：

“你这样莫不是想把你哭过的地方暖干？”

夏梦闻言近乎条件反射般的挣开白修衍的怀抱，她有些尴尬和讪讪的看着白修衍说道：

“才没有，我只是心情不好就哭了，你…”

白修衍见她如此，干脆伸手替夏梦擦干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他的神色有些温柔的看着夏梦一脸认真的说道：

“没事，你想哭便哭，谁敢笑你我就揍他？”

夏梦闻言迟疑有些的看着白修衍，许久之后才有些疑惑的说道：

“可是，说我哭起来最丑的人不就是你吗？”

白修衍见她竟如此说神色不免有些尴尬，他神情有些僵硬的看着一脸疑惑的夏梦，装出一脸诧异的模惊愕的说道：

“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你看，如今天色已晚，你该就寝了”

说完，他便快速的夺门而出，逃出了这个令他尴尬的地方，而夏梦则呆呆地看着他逃跑的背影，露出一副难以用笔墨形容的无语表情，天色已晚跟你说我哭起来丑有半毛钱关系吗？你是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