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霞这娘们新添了一件红色鸭绒袄，顿时让小办公室亮了起来，好几天没有见面了，赵晓霞和书记肖明山、副主任朱明、会计张凤几人说话的情绪很高，唐志勇这段时间在家里修养几天后耳鸣症似乎消失了，但是还是不太喜欢吵闹，正想着到车间转悠去了。却听赵晓霞说明天开职工代表大会，要统计分房子的事儿，这下他不愿意出去了，也开始听起八卦。

职工代表大会，趁着各大区的经理、业务员都在家，大家一起总结过去的一年，表彰先进；布置新一年的重点工作、任务目标。唐志勇也是职工代表，明天他也要参会。赵晓霞每年都会被抽调到会场做服务印制资料，所以能提前知道会议内容。

唐志勇没想到盖家属院这个事儿已经开始运作了，本来以为是因为他发生了蝴蝶效应，原本下半年才会发生的事情提前了，随即认真分析分析，才想明白这只不过是个手段，领导班子把这么个好事搬出来并不一定现在就会实施，肯定是想给个甜枣，让大家提高工作热情的，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第二天开会时有两个议题唐志勇很感兴趣，一是成立了一个清账小组，张道远组长，刘明远副组长，组员有关元庆、万佩玲、王向东、张明辉、陈柏宇，办公室主设在销售处，主任张明辉。第二个就是统计盖家属院分房子的需求。

从这里面唐志勇看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儿，按照常理清账工作组应该是关元庆负责的，即使关元庆书记要退休也要给点面子，这次换成了刘明远负责，这个吃相就有点难看了。另外这个清账组让张明辉做办公室主任，意思是想把功劳放给张明辉，想让他接班？国有企业里能容得下父子传位同上阵？那么有另外一种可能，张道远要调到政府部门了？

唐志勇不能确定，他的改变会不会影响到别人的轨迹，以前很多细节他都没有留心过，这一种能力，上辈子他没有，这辈子他有了，所以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他关注到了细节，这样就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别人的生命轨迹。

按照正常的轨迹，张道远一辈子也没有进入政府部门，他退休后陈柏宇顺利地接替了一把手的位置，而张明辉是销售副总，两人很多年都合不来，直到陈柏宇调走，他唐志勇接了一把手，张明辉做了二把手，两人依然合不来。

想到这里，唐志勇的脸色慢慢变的严峻起来，上辈子在他当政药厂时期，一直很努力收集着张明辉的违法证据，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张明辉也在收集他的违法证据，所以为了避免互相伤害，他虽然讨厌张明辉还是不得不把他捆成一个绳的蚂蚱？

难道他和张明辉最后一并倒台是张明辉努力做的功？张明辉会修炼《葵花宝典》，先自宫再伤人，两人虽然政见不和，但是没有到那种生死仇家的境界。

上辈子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现在他依然不信张明辉会是害他的人，从得利的角度来说，张明辉也是受害者。

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张明辉是他和陈柏宇的共同敌人。

礼堂里，掌声雷鸣，每年职工代表大会都是药厂人的欢聚时光。领导班子成员像是走秀一样表演着节目。

万红、侯梦丽、赵晓霞、田小鸽......十几个长相姣好的女人穿梭在整个会场，递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唐志勇坐在最后面离大喇叭远远的，甚至在耳朵里偷偷塞了一点棉花，还是挡不住耳朵的难受，刚好转了点的耳鸣症似乎都要犯了。

虽然努力的藏起来但是三个女人都看到了他。万红是冷哼一声转过头不理他，却又时不时偷看一眼他，欲盖弥彰的幼稚！让他看着就想笑。侯梦丽时不时就会望他一眼，而且他们总能碰上对方的眼神，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断冲击着自己内心的柔弱。另外一个就是田小鸽，不知道是化了淡妆还是治好了胃的原因，脸上看上去白嫩了很多，一样的光彩照人，她还专门跑过来问自己要不要热水，不知道她们关系的人唏嘘几声，就被知道他英雄事迹的人低头小声解释去了。

除了这三个女人，唐志勇还望着主席台上的万佩玲，一身红色的皮衣为蓝黑色的舞台增添了一抹颜色。冷漠的眼神望着芸芸众生，所有的繁华仿佛都和她无关。唐志勇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坐在这里有点不合时宜，上辈子他虽然经常跟她一起吃饭，但是现在去想她那时的模样竟然没有什么记忆。再次凝望这个女人，唐志勇心里忽然有个念头，也许这个女子在那一年说出要么死要么嫁给张衡那一刻已经死了，或者再晚一点时间，和张衡离婚的那一刻，她已经死了，眼前的只是一个躯壳而已。那么她为什么留着这个躯壳呢？是自己的选择，还是被父母兄长，亦或被万红选择？

一阵掌声后，万佩玲开始读财务报告，不疾不徐，清冷淡漠，会场从开始的嘈杂到安静，这是唐志勇唯一不会耳鸣的声音。

这些数据都是张道远和刘洁拍脑袋拍出来数据，五千万的销售收入，对于八六年的药厂还有点大，利润两千万更是不负责任，不过没有人深究，就连一向要求严格的万佩玲都妥协的读完了，还有谁会提意见呢？

掌声过后，万佩玲离场再没回来，空位显得突兀，却又是如此和谐，也许原本她就不该出现。努力想了很久，唐志勇才想起来，上辈子万佩玲调到了子公司做财务总监，有一次他去那个公司检查工作，推开财务总监办公室的门，万佩玲正在孤寂地抽着烟发呆，那个公司业绩很差，她的办公室朝阴，即使是初秋都显得阴冷潮湿，而且灯光昏暗，她就坐在办公桌后抽烟发呆，脸色苍白，气色极差，像是一幅遗像，当时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害羞地笑笑掐灭烟，什么都没说，而他也转身而去，从此关上与她沟通的心门，没有多久万佩玲就开始生病住院直至去世。

这辈子又该怎样和这个女人相处呢？

从愣神中醒来，陈柏宇和张明辉依旧意气风发的坐在主席台上，虽然没有发言的机会，但是还能看出来他们的紧张，尤其是陈柏宇，唐志勇发现这家伙一上午都没下过主席台，谁讲话都会认真的听，还拿着本子有模有样的做着笔记。

关元庆书记刚宣布上午休会，一干领导按照职务大小走出礼堂，陈柏宇很自觉的走到了最后，唐志勇在门口边上一手拉住了他。

“陈主任，我找你汇报个事儿！”

陈柏宇保持着领导的风范，疾步向办公楼走着，道：“我上个厕所再谈！”

“陈主任，你老一上午都能在群众们面前不动如山，就不能给我这个普通群众商量一下分套房子的事儿？”说着话唐志勇见几个领导都走远了，一把拉住陈柏宇的衣袖不撒手，一副你不答应就不放手。

“你小子是故意想整我的吧？那好，我不去厕所了，走，咱们出去吃饭去！”陈柏宇忽然不着急了，顺势从口袋里掏出烟自己点了一根，又给唐志勇让了一根，结果唐志勇一放手他拔腿就跑，再也不讲形象了。

下午再开会时，陈柏宇该上厕所时就溜出来了，还偷偷溜出来，跟几个烟民讨论了一下抽烟的危害，顿时让人感觉很亲民，估计让张道远和张明辉父子也放松了好多。

下午宣布成立清账小组时，非常活跃的销售人员顿时像被浇了冷水，等宣布刘明远和张明辉负责时下面的气氛好转了很多，有人开始偷偷议论起来。

当张道远宣布家属院分房子的事情时，主席台上的人顿时散发出来一天都不成有过的光环，下面掌声隆隆，“你们在前方拼杀，我们在后方提供保障！让你们无后顾之忧！”张道远对着话筒大感着。

“各大区经理，各受表彰人员，今晚在海隆大酒店聚餐。我现在宣布，1987年职工代表大会到此圆满结束！”张道远中气十足的话语结束了会议。

众人一拥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