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碗里昼潜夹给自己的肉烧茄子挑起一点放进嘴里,莫亦凡感觉到一股从舌尖到胃袋都香气四溢的味道。
说起美食,玄庭上自是不少的,但,最近他却发现,无论是那精致柔滑味道清甜的水晶芙蓉糕,还是那外面酥皮包裹内心软糯咸香的蛋黄肉蓉饼,都不及昼潜做的发糕和馒头这般顺口,他从来都没想过,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竟能将菜烧得这么好,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酸炝土豆丝都足以让自己吞下一大碗白米饭。
他这边陷入了沉思,口中含着筷子盯着碗里的食物发愣,昼潜也抬着头正盯着他。
“怎的?”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蹙了蹙好看的眉头,轻声问道,“莫不是今儿个的菜不合胃口?”
惊觉自己略有些失态,莫亦凡连忙将筷子从口中拿出,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很好吃,只是,这当真是你从集市上买回的那圆滚滚的紫色的茄子吗?”
看着他这副认真又呆萌的模样,昼潜不禁嘴角一扬牵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一边叹着气,一边又舀了一勺麻婆豆腐送到他碗里。
“难不成那茄子还要整只烧来吃吗?”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肉烧茄子,他笑道,“我很好奇,莫不是真如传闻所说,你们剑仙都只修仙不进餐,喝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
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莫亦凡重新优雅地拾起筷子,一边缓缓往嘴里送着饭菜,一边目光盯着菜碟,轻声道:“自是要吃饭的,但,玄庭的吃食虽说要更为精致好看,却不及这凡尘的东西这般美味!”
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且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烧的菜,昼潜心里不禁想道:原想这个仿若冰雕一般的剑仙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却不想竟能被这小小的家常菜迷住了!
一顿不算丰盛却很美味的午饭在一个极致优雅,一个略显狼吞狼咽中结束了,从来都不曾做过家务的莫亦凡竟站起身来,学着平素里昼潜的样子收拾起桌上的餐具来。
“你——”“你——”
并未料到他会有此等举动的昼潜也是本能地站起来收拾,结果,就在两个人同时抓向一双筷子的时候,因着莫亦凡动作更快一步,就被昼潜握住了手。
心里莫名一跳,莫亦凡耳根掠过一丝红晕,立刻将手中筷子脱手并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咳咳——”为了化解尴尬,他轻咳了几声,道,“约莫着我还要在凡尘待很久,嗯,往后我来洗碗!”
微微一怔,昼潜低头浅浅一笑,按住了他仍在不得要领收拾的那双白皙好看的手,道,“算啦,你可是剑仙,这等粗活儿,还是由小的这个凡人来做吧!”
他的话让莫亦凡的心里仿若扎进了一根绵刺,虽说不疼,却也麻痒得很。
“也罢!”
将手中餐具往桌上一放,莫亦凡的脸上闪过一丝一闪即逝的不悦之后,便不再理会昼潜,径自回到了茶桌边上,重新捧起了饭前正在认真阅看的竹简。
端着茶杯抿着清香甘甜的茶水,莫亦凡的心思却并未在手中竹简之上,明明身下坐着的是紫檀木椅,却让他感觉如坐针毡,没一会儿他便又再次站起身来,几步便跨出了堂屋,直奔厨房的方向。
此时的厨房里,昼潜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前放着两只硕大的木盆,一只放着略烫的热水方便去除油渍,一只放着凉水用来清涮洗好的餐具,这不,他正将泡在热水木盆里午饭所用的碗筷一一洗净放进凉水木盆里,偶尔有几颗汗珠顺着额头滚下来,他也只是歪歪头用手臂蹭一下。
“我——”站在厨房门口气了许久的莫亦凡终是将手中竹简随手扔在了一旁早已熄火的灶台上,凑了过去,用一种极其试探的语气小声问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抬起几缕银白色头发贴在双颊的好看的脸看了看他,昼潜咧开嘴笑了笑,道:“能否帮我将这些洗干净的碗收进那边的柜子里?”
“嗯!”
乖巧地撸起了洁白宽大的袍袖,莫亦凡用力地点了点头,跟着就蹲下身去将地上一撂碗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慢慢走到柜子边上,一个一个地收了进去,偶尔发现哪一个尚挂着未干的水珠,便会抓起身旁桌上的软布轻轻地擦拭干净。
看着他那副笨拙却又很努力的样子,昼潜不禁低下头去偷偷地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的接触,他也算对莫亦凡有所了解,虽说这个英俊飘逸的剑仙看上去冷冷冰冰又有些不可一世的傲气,但,仔细接触下来,他的内心却仿若一个单纯的不经世事的孩童一般,简单直接甚至是有些可爱的。
虽说有了莫亦凡的主动帮忙,但,因着他之前从未接触过家务很是生疏,不管做什么都不得要领,再加上头一次做这种事心中自是有些紧张的,手忙脚乱之中又打碎了两块盘子,结果,非但未能将整理速度加快,反而比平时还要多费了些工夫儿。
绞动着两只手站在原地看着昼潜小心翼翼地将盘子破片收进油纸中包好,莫亦凡窘迫地低着头小声道:“抱歉,但,你这是做什么?”
没有先行回答他的话,先是仔细用细牛皮绳将包了盘子破片的油纸扎严实,昼潜走出厨房将油纸包扔进了院中的杂物筒中,又重要折了回去。
“我们这里是有杂物郎专门收取各家杂物垃圾的,那盘子破片锋利,若不包严实,保不齐会割伤他们的!”
一边出出进进将两只木盆里的水倒掉,昼潜一边回答了莫亦凡的问题。
这番举动再次让莫亦凡的心中为之一动,明明看似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其实内心倒委实比那些他曾见过的面带微笑却口蜜腹剑的伪善人要温柔善良得多。
帮着昼潜将厨房里剩余的家务都整理完之后,他们两个就一同返回了堂屋中。
莫亦凡依旧如平素里那般,坐在茶桌边,手中捧着竹简静静地研习着,若不是偶尔摸起身旁茶桌上的茶杯抿上一口,定会让旁人以为他是被谁施了什么定身法一般。
然,今日不知为何不同往日,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却都是无法入静,只觉得心中跳动着一抹呼之欲出的浮躁感,再看看手中那卷竹简上面记载的那些奇怪文字,是既晦涩又无大用,一股无名火便在心头熊熊燃烧着,直恨不得能将这竹简丢进厨房内灶台下的炉膛中,一把火将它烧个精光才能来得痛快一般。
此时的昼潜正斜倚在圆桌上,手中团着一丝仙力把玩着,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莫亦凡的身上——
他很是好奇,难不成这剑仙全部都是这般无趣的吗?是不是每一个都如他这般,手里捧着一卷破竹就能静坐不动一整天?
继续绕有兴趣地盯着莫亦凡,昼潜随手捞起桌上的一杯凉茶喝了一口。尽管清凉爽口的凉茶滑入咽喉的瞬间带起微微凉意,却并不能真正解去这夏日午后的躁热,故,他坐直了身体将束紧的衣领扯开了一些,并将左手作扇状,右手拽着衣领,不停地往里面扇着风,只可惜,这点子风不仅收效甚微,还因着连续动作冒出了热汗来,一颗颗汗珠还顺着拽开的领口中滚进了衣服里。
要说这天儿委实是热了些的,天上挂着的毒辣日头不知是怎的了,仿佛要在这个夏日将身体里的热量尽数给施放出来,大有一副作势要将那大地全部烤化,要把这凡尘焚尽一般的架势。
“知了——知了——”
而偏就是此等时候,那隐藏在树荫下偷凉的夏蝉却叫嚣得愈加卖力欢脱了起来,“知了”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更是给这躁热中平添了几分焦虑,许是处在此声中的任何人都必定会被扰得不得安宁。
眼见着莫亦凡的眉头反复蹙着,昼潜站起身来将热茶收走,并倒了一杯凉茶递到了过去,关切地问道:“莫亦凡,你怎的了?为何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跟要吃人似的!”
深吸了一口气,抓起手边凉茶“咕咚”一声一饮而尽,莫亦凡将茶杯搁在桌上,抬起头来满脸幽怨地说道:“这凡尘的夏日,总是如此炎热吗?”
“今年雨水较少!”昼潜又替他添了一杯凉茶,坐了下来,思考片刻才幽幽地说道,“较之往年确是热了不少!”
倒并非莫亦凡生得娇贵受不得酷暑,他生活的玄庭虽好亦是有四季变幻的,这夏季他历了不知多少次,却从不曾有一次像眼下这般,有种如同投入了太上老君丹炉中的齐天大圣一般,热得只想寻个清凉的池子一头扎进去。
对昼潜拱了拱手表示谢意之后,莫亦凡把手中竹简放到了一旁茶桌上,又将一满杯凉茶喝了个(米青)光,并长长地舒了口气,放下茶杯抬起手来捏着宽大的袍袖沾了沾挂满额角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