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过去！”
“钻过去！”
“钻过去！”
……
少年听着四周整齐划一的声音，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一咬牙钻了过去。
他把头埋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周围是铺天盖地的笑声，夹杂着三三两两侮辱的话语，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那一道道鄙夷的目光，狠辣，阴毒，竟无一人帮忙。
身后那人依然昂首站着，目视苍穹，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像个高傲的盖世英雄。
在他身下，两条粗壮大腿围成的胯下，日光投射下来铺成一个巨大的影子，盖在身后那个卑微的少年身上。
人群中，目光更盛，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讥笑，嘲讽，和冷漠，与之相对应的是这个不羁少年的黯然垂首。
目光中有一束异常凌厉的，却不是来自人群，而是从人群的上方，极其遥远的地方飞来，它来自两颗漆黑眼眸的可怕凝视，极其快速的，仿佛一道幽暗中划过的光明，它注入少年眼中的精光，让干涸的眼睛点亮了火苗，瞬间，少年的双眸明亮了百倍。
他回头看着那个带给他无尽屈辱的男人。
他把那个男人的样貌完全的刻在心里，刻的比磐石还要坚硬。
“今日的胯下之辱，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少年紧咬牙关，他在心里许下了誓言。
……
十岁之后的韩无信，经历着噩梦般的成长史。
好在，获得天之力后的他并不是那么容易死掉，李不白他们带给他的，除了痛苦，就是屈辱，而没有死亡。
只要不死，总会出头。
他都快要忘了这些年是怎么过下来的，受了多少苦，经历多少磨难。
他不想记着，他会隐忍，在合适的时候复仇。
他现在已经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在偌大的李家甚至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韩无信，韩无信。
去朝歌，转天命。
有一天，他忽然好像受到了什么指引，那个指引仿佛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又仿佛深入灵魂的感应，那个指引告诉他，去朝歌。
去朝歌，转天命……
去朝歌，转天命……
朝歌，或许是个转变命运的机遇吧。
于是，韩无信依然的逃出了李家。
去往朝歌城的一条黄泥小道上，出现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衣服很破，似乎穿了至少有三年，说衣不蔽体也毫不为过，毕竟连大半个胳膊都露在衣服外面。
眼下刚刚开春却仍是极冷，少年边走边哈着气，这样或许能让双手稍许暖和。他估摸着大概十六七岁，纤瘦，个子却长得极为挺拔，接近一个成年男子，仔细看去却少了些成年男子的英武之气，面有菜色，似乎饿了许久。
极为奇怪的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背上却斜挂着一支长枪，玄铁质地，隐隐透着寒光。
或许是怕太受人瞩目，少年用一块破布盖住了枪头，稍微遮挡了些，但还是掩盖不住光芒，也是，少年身上的衣服都不够穿，哪还有多余的布啊。
偶尔碰到的路人都会侧目多看他几眼，想必心里也充满着疑惑。
他也要去朝歌吗？
也是，大一点的城市，要饭总会容易些的。
人们想到这点，点点头，似乎在为自己的正确猜想喝彩。
朝歌是前朝国都，为一代雄主武丁大帝所建，商王武丁时期，将商的国都迁到了沬邑，后来的帝王都以沫为都，到了帝辛（纣王）执政时期将沫改为朝歌。在作为纣王的国都时期，朝歌达到鼎盛，非常繁华。
此刻，王朝更迭已经是大周的天下，自牧野战后大周国祚已延续七百多年，周王定国都为洛邑，而朝歌名为前朝国都，却早已废弃，再不可能恢复往昔繁华景象。
“请问，这条路会走到朝歌吗？”少年拦住一个路人问道。
“哪里的路都能走到朝歌。”那人突然被这么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拦住，心中不悦。
“谢谢。”少年很有礼数的说了声，停住脚步，让路人先走。
在少年的后方，一辆马车慢慢的走着，驾车的是个一脸凶相的虬髯大汉，前后各两匹高头大马，每一匹马背上笔挺的坐着一个人，眉眼低垂，并没有表露出强悍的气势却也让人敬畏。
“喂，小子，去朝歌做什么？”马车前的虬髯大汉突然看过来，眼神凌厉。
少年不说话，好像也根本没有紧张，正常来说，面对这样的凶神恶煞，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年应该吓得摔倒在地才是，然而这个少年并没有。
“很好！”大汉的目光缓和了一些。
“牛爱花，只是个小孩，这么凶干什么”马车里传出一个声音。
“是的，三少爷。”虬髯大汉恭谨的回道。
想不到这么个大汉居然起了这么个名字，虬髯大汉牛爱花，任谁听了怕是都会笑出猪叫声来，但周围除了少年和他们自己，什么人都没有，少年也没有笑，仿佛一点都不好笑。
“问问他，要不要一起走？”马车里的声音再次传出，虽然是说给虬髯大汉听的，可不知怎么，声音并没有压低，外面所有人都可以听到。
虬髯大汉看向无信，准备将三少爷这句话复述一遍。
“谢谢。”少年已经开口了，依然很有礼貌，“不用了，我喜欢自己走出来的路。”
“好”马车中最后飘出了一个声音，便没了言语。
少年有少年的傲气，那是世俗认为他们未曾碰壁前仅有的天真，当受到世俗的无情摧残后，方才知道磨去棱角，才是人生最好的归途。但那只是世俗的所见，如果世俗见过无信所遭受的所经历的一切，便不会再坚持这样的看法。
这个世上，有些人生来便是傲骨，比铁石还要坚硬，越挫越勇，越磨砺越锋利，他们生来就是与大多数为敌，如此才能走出自己的极少数人才能走出的大道。
少爷也有少爷的傲气，那是家族世袭从小浇灌下的豪门气息，无需收敛也无需刻意，举手投足便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尊贵感。他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看法，除了要受家族礼法的约束，此外，他便是他周围一切的王。
马车慢悠悠的朝前走着，留下两道长的看不到头的车辙，然后又被细碎的马蹄踩碎，像细细枝条上缀着的点点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