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这是旺儿?”小倩从我怀里钻出来,“那刚才的喜子去哪儿了?”
“这……你问王江海呀,我咋知道?”我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呀,真是的!”
“哦,也是。也许是魂儿来去自由吧。你接着说吧,然后呢?”小倩自言自语,自圆其说。
“王江海还是用旺儿的声音说:‘啊,我回来了,大伙儿都好吧。我爹呢?我怎么没见我爹?我找他有事儿。’村里人听见如此说,也就明白了,确认这就是旺儿回来了。有人就说:‘旺儿你等着,我去给你喊你爹去!’就去了。不一会儿,旺儿的爹就到了,远远地就掉了眼泪,边擦着眼泪边说:‘旺儿呀,你咋回来了?你有啥事儿要对爹说呀?’王江海就走上前去,伸手帮着擦去旺儿爹的眼泪,说:‘爹呀,你身体还好?有件事儿,我忘了说了,就是咱家还欠东沟杆子叔二十块钱,那是过年的时候,我去街上赶集的时候借我杆子叔的,忘了还了,你明天去还上。’”
“真的?有这事儿?”小倩又开始眨巴眼睛了。
“别打岔。旺儿爹哭得更厉害了:‘儿啊,我记下了。这就要入冬了,你在那边冷吧?你快回去吧,我这就回家去,给你小两口烧寒衣,啊,快回去吧,别惊得四邻八舍不安宁了,好不好?回吧回吧!’……对了,你知道什么是烧寒衣吧?”我问小倩道。
“不知道。”小倩摇摇头。
“唉,你们城里人啊,真是的。”我就喜欢看到小倩一无所知、一脸懵的样子,于是就好为人师地讲了下去:“烧寒衣就是……”
烧寒衣,应该是北方农村特有的一种祭奠先人的方式,和清明节遥相呼应。两者都起到的是“慎终追远”的作用,但两者的祭奠程序不同。
清明祭奠的习俗一般是在清明节之前几天(不是清明节当天!清明节当天才祭祖,是不孝的表现),到祖先的坟头上压白纸,添土,种植松柏或杨柳,然后在坟头草木上缠上白纸条,烧纸钱,点香烛果品祭奠。
十月一日的烧寒衣习俗,则并不到坟地里去,而是在当天晚上,家家户户吃饺子,然后留下一个饺子,一碗饺子汤,然后用提前买好的五色裱纸里面塞上籽棉(一定是籽棉而不是弹好的棉花),拿着这些东西到路边上,用灶灰画出两个圈来,把大部分的五色纸烧在其中一个圈内,便烧边祝祷:“各位x家祖先,祖宗八辈老爷老奶,爹爹娘娘,大伯大婶,七大姑八大姨们,今儿是十月一过节,天冷了,给你们送寒衣了,都来吃一点,穿一点,别争别抢,都有一份儿……”然后将那一少部分纸卷放在另一个圈内烧了,这样祝祷:“过节了,那些无儿无女的,没家没底的,缺胳膊少腿的,也都来吃一点,穿一点儿吧……”等所有烧完,将那碗饺子汤(里面还有一个饺子)泼在纸灰儿上面,这个“送寒衣”的过程就算是结束了。
“……明白了吧?”我拖泥带水地将这个习俗讲完,看到小倩的眉头一直是皱着的,生怕她听不懂,就追问了这一句,做好了应付提问的准备。
“明白了……接着说旺儿的故事吧。”小倩翻了个身,又把光洁润滑的背留给了我。
“旺儿的爹说完这话,王江海就点点头道:‘我就是想给你说这个事儿,事儿已经说完了,那我就走了。’说完,王江海两眼一翻,就瘫倒在地。众人急忙上前去扶,连抬带扛,把王江海抬到了他家里去。王江海的娘‘江海儿’‘江海儿’地喊了大半天,可是王江海就是牙关紧闭,一声不吭,像是睡着了一样,怎么都喊不醒。”
“后来醒了没?”小倩紧张地问。
“当然醒了。村里人没有办法了,还是把瞎子二伯喊来了。瞎子二伯来了之后,伸手摸了摸王江海的手,说道:‘唉,造孽呀!旺儿让他喝了迷魂水了!’众人忙问:‘啥是迷魂水?’瞎子二伯不解释,只是说:‘来两个小伙子,给他大头朝下,控控水!’几个年轻人就把王江海架起来,头朝下,晃了几晃,只听‘哗啦’一声水响,从王江海的嘴里流出了一大滩黏糊糊的绿水。瞎子二伯侧着耳朵听了听说:‘行了,把他放床上去吧,这就好了。’说完他便摸索着要走,王江海的娘忙拉着他的胳膊道:‘好我的二哥呀,今天多亏了你了,要不是你老来了,我江海怕是小命难保呀!抽支烟再走吧!’瞎子二伯说道:‘免了,免了,对了,让江海以后别在人家坟头拉尿!’”
“原来是这样?是不是王江海他尿到人家坟头上了?”小倩问道。
“谁知道呢,应该是吧。这瞎子二伯走了之后,王江海就醒来了,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一无所知。过完了周末,他和我一起照常上学,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旺儿后来有没有再附过身?”小倩问。
“没有。”
“那……王江海有没有再犯过病?”
“也没有。”
“那……他还敢不敢到人家坟头上撒尿了?”
“这个……别说是他,就是我,现在也不敢到处撒尿了,别说是坟头,就是路边,我也不敢。”
“那……那眼泉水还在吗?”
“也许还在吧,这么多年我没回去了,不大清楚。”
“你说是不是因为王江海喝了那股泉水,才被附身的?”
“有这个可能。不过后来人们还是照常去哪儿取水,也不见有什么异常啊。”
“那你后来喝过那里的水吗?”
“喝过呀,怎么了?”
“真的喝过?”
“骗你干什么?”
“那你离我远点……”她推开了我。
“好啊,远点就远点儿!反正我不怕!”我故意与她拉开了距离。
“你!我有点怕怕……你搂紧点我。”小倩嗔怒之后,又拼命往我的怀里钻了,半天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