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柱神香求神降,一腔热血卜吉凶。”
我毕恭毕敬的把香插好,有模有样的把爷爷生前教我的切口念诵了一遍。
“山神爷在上,俗话说江湖路远,人间苦多,任人有千般能耐在身,也难免有山穷路短之处,弟子裴志彪,今日囊中羞涩,特来拜山,还请山神爷给弟子行个方便。”
一道慷慨激昂的词念完,我拿起猎刀,重重在之前带来的大公鸡脖子上一抹,就势将大公鸡脖子里的血洒在了雪地上,红白相映,看上去格外惹眼。
作为新一代的青年,我不信鬼神,可是爷爷生前却不断告诫我,这大山里头邪乎事多,归根到底,都有山神爷他老人家掌控,若是他真的亲你,会给你蜂蜜,松子,山蘑菇,乃至于价格昂贵的人参,黄精,肉苁蓉以及各色野兽的皮毛,可若你惹恼了他,那么,他同样会用冒烟雪,毒蜂子,山杠爷乃至各种邪物事对你进行惩罚。
对于他的这种说法,我有些嗤之以鼻,爷爷就继续教训我,说当年老辈子的时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赶山的,不是赶山世家的人,不懂的如何侍奉山神爷,唯一的结果,就是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在山里。
爷爷又继续唠叨,说现代人觉得自己懂了点什么科学知识,破了四旧,就觉得天大地大都没自己大,不再讲规矩,连带着进山的忌讳也都不讲究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山里跑,老林子里成片的白骨,不就是这些不开眼的家伙留下的吗。
对于爷爷的话,我始终将信将疑,虽然没有见过山神,可是大山里的邪乎事多,我却是知道的,为了稳妥起见,索性把爷爷当年的那些陈规陋俗有模有样的做了个遍。
嘴里祈祷完毕,我拿起还在不断抽搐的大公鸡,将鸡脖子里的鲜血洒在地上,将一根蜡烛点燃,郑重其事的取出一根猪腿棒骨放在上面烤。
这是整套仪式的最后一项,叫做搜骨问卜,按照规矩,我要把那猪腿骨在蜡烛上烤足一分钟,若是没有被烧裂,那便是山神爷开恩,同意我进山,若有裂痕,那便是山神爷不赏饭,哪怕你有天大的事情要进山,也必须掉头回家。
在蜡烛的炙烤下,猪腿骨上很快蒙上了一层炭黑,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我迫不及待的将那层炭黑抹掉,仔细看了起来。
森白的腿骨上,几道长长的裂痕看上去相当明显,腿骨中间的关节部分,已经烧的开裂,就像是一朵开的正盛的梅花。
我心里忐忑到了极点,根据爷爷之前告诉我骨卜的手法,猪腿骨上的裂痕越明显,就意味着前途越凶险,而在那关节部分的梅花,有个说法叫做“一点花开,黄金万两,”预示着此行必然有不小的收获。
那时候的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加上没遇上过什么危险,胆子也大,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代表有大收获的梅花吸引了过去,完全忽略了代表凶险的长裂痕。
“铜头,铁头,栗子黄,这可是你哥我第一次赶山,回头进了老林子,一切就要靠你们兄弟帮忙了。”
心下打定主意,我从身上的背包里取出大块腊肉切碎,抛给三条笨狗,拍着它们的头说道。
三条笨狗很快把腊肉吃完,沿着盖满积雪的山路,摇头晃脑的朝着老林子里跑了开去,留下一长串梅花般的脚印。
龙背岭这片地界山高路远,地处荒僻,往里走,一水都是完全没有被人探索过的红松林。
进入深山的路,赶山人通常叫做盘子,都是那些老辈子的赶山人用命和血汗趟出来的,而那些成功活下来的老赶山人,更是把上山的路当做自己吃饭的资本,除了自己的直系传人,绝对不会对任何人公开。
为了培养我,爷爷可以说费尽了心思,从我六岁开始,就不断带我进山,一点点的把自己这辈子踩出来的盘子都详细的告诉了我,登龙口附近三十里以内的范围,就算是闭着眼,我都能轻松的摸上个来回。
进了红松林,三条笨狗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欢腾,奔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它们里面除了栗子黄,其他两条都还是第一次进山,陌生的环境,让这些天赋卓绝的猎犬明显感觉到了危机感,鼻孔贴着地,到处乱嗅,不断抬起右腿,将尿液洒在红松树上,当做是回头往返的记号。
我们一路前行,栗子黄这条年纪最大的笨狗,却突然停住脚步,像是发现了什么事情,身体蹲在地上打颤,不断的像我疯狂吠叫着。
我心头一紧,连忙跑到栗子黄身边,这些笨狗的感官相当灵敏,特别是对于突如其来的状况,总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感知能力,它如此害怕,显然是这里有了让人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
见我到来,栗子黄停止了吠叫,跑到一块突起的雪堆跟前,用爪子飞快的刨了起来,很快就把雪堆刨开一个大洞,露出一双穿着毡毛皮靴的脚。
我的心再度抽紧,这种冻死在老林子里的尸体,我们都叫他们冻殍或者福神,按照赶山人的规矩,一旦遇到了,一定要帮他们入土为安,而作为回报,可以拿走他们的所有遗物作为酬劳。
"看来骨卜也没有那么准吗,说我这一趟要倒霉,结果才刚入山,就遇到了福神。”
我心里高兴,连忙从背包里取出一柄折叠铲,小心翼翼的将身边的雪刨开,一个大个子的身形很快露了出来,可是看着大个子死前的惨状,我的心却再度揪到了嗓子眼。
他死的太惨了,喉咙上像是被什么野兽咬过,血肉模糊,两只眼珠子,也被挖了出来,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身边淋漓的血水,完全被冰雪冻住,情景看上去恐怖到了极点。
我吓坏了,顾不得什么赶山人的规矩,掉头就跑,三条猎犬跟在我身后,飞快的向着林外飞奔。
一阵犬吠声突然在我们前方不远处响起,听起来异常急促凶猛。
栗子黄它们仨停下脚步,迅速在我跟前呈三角队形站立,恶狠狠的瞪着前方,浑身肌肉绷紧,嘴里不断发出闷哼声。
就在栗子黄它们站定后不久,四条浑身毛色乌黑的大狗从树林中窜出来,凶神恶煞的从各个方向朝我们包抄了上来,把我们团团围在当中。
“汪汪!”
栗子黄它们几个毕竟是爷爷一手培育训练的,算的上是绝品的獒犬,性情勇猛无比,尽管对方狗的数量要比我们这边多的多,依旧挺身挡在我身前,没有半点畏惧退缩的意思。
就在两边的狗处于剑拔弩张的关头,一个身影缓缓从树丛后走了出来,没等来到我跟前,清甜的声音已经随之响起。
“黑铁,回来。”
眼见有人出现,我心下总算是暂时安定了一些,连忙叫住栗子黄它们几个,抬眼看了过去。
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尽管身上穿着厚厚的皮毛,脚上踏着鹿皮靴,依旧能够看得出那近乎完美的曲线。
在她的腰间,斜挎着一柄三尺多长的猎刀,鱼皮刀鞘上装饰着古朴的纹饰。
那是属于赶山世家子弟特有的标志,眼见来人同样是来自于赶山世家,我的心暂时放回了肚子里,三步两步跑到那女人跟前,结结巴巴的说道。
“前......前面有福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时候的我还年轻,加上又是第一次见到没有白骨化的冻殍,心里害怕,眼见终于有人来,立刻把那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来人。
“就你这样还来赶山呢,挺大的老爷们,几具尸体都能吓成那样。”
来人声音里满是鄙夷。
“谁说我害怕了。”
我被她说的脸发热,急急的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着辩解道。
“你是不知道,那人的死相实在是太可怕了,这里被咬了个大洞,而且还没有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