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我接到最后一份订单,从小花园将一份麻辣小龙虾送到美辰百货16楼。原本并不想接这单,电瓶车的电已经告急,再加上雨夜,身上湿漉漉的想着早点回去休息,但是这一单却多加了五块钱的跑腿费。
我暗自祈祷电动车给力,至少在我去送餐的途中不要停止工作。
青年路与人民路交叉口,我顶着雨前行,一辆路虎揽胜毫无征兆的右转,我猝不及防赶紧刹车,结果却没能幸免,电瓶车和白色的路虎发生了亲密接触,我也应声倒地,那份麻辣小龙虾撒了一地。我倒在积水中有些绝望,那辆白色的路虎揽胜停在不远处,双闪亮了起来。
她,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右手拿着一个古驰的包包举在头顶,试图挡住飘落的雨点……
“你没事吧?”她来到我身边蹲下,带着歉意的说道:“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赶时间……”说到这,她看到满地的小龙虾,主动打开古驰的手包,拿出一沓现金,大概有两三千块钱的样子,“这些钱你先拿着去附近的医院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我现在有很急很急的事要去处理,实在对不起。”说完,她把钱塞在我手里起身就走。
在她转身的瞬间,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再次蹲下从包里拿出一支笔,随手在一沓便利贴上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把自己的身份证连同这个纸条塞给我,对我说道:“有什么事你随时打我电话,我叫雨馨。”
我低头看她身份证的时候,她已经起身离开,前前后后可能一分钟的时间都没有,甚至我们都没有“彼此交流”。
白色的路虎远去,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胳膊肘、膝盖两处擦伤,电瓶车受损比我要严重的多,后视镜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我在外卖app上把情况告诉卖家,请卖家理解一下,重新做一份小龙虾,同时联系了一个同行,请他继续跟进这个外卖订单,我一个人推着电瓶车回到家。
所谓的“家”,不过是我在城中村租的一个单间,高三毕业那年一个人来到昆明打拼,距今也有三年半的时间了,这三年多在昆明可谓是尝尽了人情冷暖,也逐渐认清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外乡人来这座繁华而又冷漠的城市的打工仔,在这种城市,丝毫没有任何温暖的感觉。
冲个澡,膝盖和肘弯处的疼痛提醒我,那个路虎女司机的身份证还在我这里,此时已经午夜11:27分,经过短暂的犹豫,我还是拿起电话拨打了过去。
第一遍电话没有人接听,我猜测她可能是在开车没听到电话,过了一分钟我又拨打了第二遍,这一次只直接被挂断!我有点不甘心,又拨打了第三遍过去,这次终于打通了,电话那边传来她很不耐烦的声音问道:“哪位?有什么事快说。”
这是什么态度?我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不过我并没有发作,很客气的说道:“刚刚你开车把我撞了……”
“噢……对不起!对不起……”她的态度发生了180°的大转变,连连道歉说道:“刚刚是我不好,实在对不起,你现在在哪个医院?有没有检查过?医生怎么说?”
听她的语气让我舒服了不少,平静的说道:“我没什么事,肘弯和膝盖擦伤了一点,倒是我的电瓶车壳裂了一些,不过也没关系。”
“人没事就好,电瓶车多少钱我赔给你。”
“已经够了。”我拿着电话说道:“你给我的钱已经够修电动车了,你的身份证还在我这,什么时候方便你取走吧。”
“现在可以么?”她略带咨询的语气问道:“我有事走不开,我让朋友过来取可以么?”
“好的……”
我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了她,挂断电话之后我坐在木板凳上给自己涂抹云南白药,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听到有人敲房门,我起身走出自己的卧室,来到客厅打开门,发现外面来了四个男子,走在最前面的年龄和我相仿,感觉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跟在后面的三个男子膀大腰圆,看起来很魁梧。
走在前面的男子看着我问道:“是你打电话么?”
“你是……”
“身份证。”男子很不耐烦的问道:“陆雨馨的身份证在不在你这?”
“在……”
我后面的话还没等说出口呢,男子一拳头打在我的脸上,紧接着抬腿踹在我的腹部,在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这么被打倒在地上,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男子的脚迎面踢过来,顿时我就感觉到嘴里泛起了血腥的味道。
住在隔壁经常和我把酒言欢的刘强打开自己的卧室门,看了一眼又赶紧关上了。
男子来到我身边,用他穿着皮鞋的脚踩在我的手臂上,冷冷的问道:“身份证呢?”
我很想说话,但是感觉半张脸都是麻的,根本说不出来,男子转过头对身后的三个人说道:“进去找一下。”
那张身份证和字条就放在卧室的桌面上,进去的人很快就找到了,拿出来递给男子,男子看了一眼身份证,很满意的收进自己的口袋,踩着我胳膊的脚也在额外的用力,甚至在我的胳膊上碾了一圈,冷冷的说道:“瞎了你的狗眼,碰瓷竟然碰到她的头上,我今天把话放这了,你要是再敢纠缠她,我一定弄死你。”说完,他又狠狠的踢了我一脚,转身就走。
还没等走到门口了,他好像想起来什么,转身走进我的卧室,把我的手机拿出来当着我的面,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又躲了两下,确定那个手机彻底报废了,才大摇大摆的离开。
听到重重的关门声,刘强才再次将自己我卧室打开一条缝,确定人都走了,他才小心翼翼的出来,手里拎着一把水果刀,骂骂咧咧的说道:“他麻痹的,老子才找到刀,他们就跑了,跑慢点信不信我捅了他们,墨默你没事吧?”
这就是平时一起撸串、一起聊梦想的“兄弟”!
我苦笑,却没表现出来,刘强来到我身边扶我起来,看着地上破碎的手机问道:“他们为什么来打你?还把你的手机砸了,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示意刘强扶我去我住的那间卧室。
客厅里一片狼藉,住在对门的房东推开门,看到这里的状况很是愤怒,那个肥胖的老女人叫骂道;“你们一天天就知道招惹这些不三不四的人,隔三差五的就来这里闹一通,明天你们统统都给我滚,这个月的房租不要了,滚!别住在这里,有多远滚多远。”
刘强很是委屈,和房东辩解道:“这和我没关系。”
“和你没关系?”房东肥胖老女人的声音更大了,“和你没关系你拿个水果刀干什么呢?你在这上坟烧报纸忽悠鬼呢?给我搬出去,明天就给我滚。”
我挣扎着站起来,对房东说道:“找我的!和强子没关系,我走。”
“滚!”房东肥婆恶狠狠的说道:“明天就给我滚蛋,别让我再看到你。”说完,她重重的摔上门。
我曾经幻想过,如果我在这个城市有怎么一栋小楼就好了,自己留一套房住,剩下的全都租出去,每个月收房租,也能活的很滋润。事实上,我除了一个电单车一个笔记本电脑之外,剩下的就是几件换洗的衣服了。回到自己的卧室,刘强还在一边喋喋不休的谩骂,谩骂房东肥婆的无情,也谩骂那群人“逃跑的迅速”,否则早就给他放倒几个了。
而我,只想安安静静的抽根烟,我对刘强说让他回去休息吧,我没事!这些年混在这个冷血的城市,挨打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就习惯了,死不了。
刘强又安慰了我几句,还说改天找几个哥们,说什么都要查出这伙人的下落,给我出出气。
我一个人坐在床边,七块钱的红塔山在我指尖散着青烟,我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充满了不公,我更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有一张善于伪装的脸,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为什么要留下一张身份证,然后安排几个人来打我一顿?为什么?我暗暗告诉自己,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问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这一整夜都不会停歇。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个城市又多了一个游离的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斜射在房间内,我已经把所有的物品都收进了行李箱内,行李箱放在破旧的电瓶车上,身上只剩下她昨天在雨中丢给我的2600块钱。上个月发薪水,把所有的钱都打回家给父亲看病,只留下了一点点的生活费,这2600块钱拿出800买个智能手机,送外卖这活还是要继续干,剩下的一千多块钱准备用来租房,天黑之前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我就得睡天桥了。
把手机卡放在刚买的手机上开机,就接到了我二叔打来的电话,问道:“默默你在干什么呢?”
我二叔!墨少杰是个神人!是我爷爷在路边捡回家的,比我大六岁,这些年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十里八亲的都知道他,用四个字形容就是:臭名远扬!
我蹲在路边的马路牙上,问道:“我这会没事,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有事啊?”
“我上昆明帮你爸买药,听说昆明有个老终于治疗肾病特别有一套,隔壁村的老张头就在他这抓了一副药,服用了之后明显比以前好多了,我打听到老中医的联系方式后就赶紧过来了,再过两个小时就到昆明站了,我先去抓药,晚上在你这对付一宿,明天早上坐火车回去。”
“二叔……”我当时就紧张了,要是被我二叔知道我混的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他得咋想?回去和我爸妈一说,他们二老又要担心了,再加上脸上还挂彩了,我二叔那性格看到肯定会刨根问底的,这麻烦就大了!我支支吾吾的说道:“二叔你别来找我了,抓完药就早点回去,我这工作忙。”
“不行啊!”我二叔墨少杰强调说道:“你妈还给你带了一筐土鸡蛋,说什么都要拿给你,你不能让我把这鸡蛋带回去了,你工作忙我不耽误你,你把家钥匙给我就行,我自己先回去睡着,先这样,一会儿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说完,我二叔就把电话给挂了,徒留我盯着手机发呆,两个小时找一套房子交房租住进去?这有点不太现实!但是两个小时之后我二叔就到了,这是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