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那是,高高伫立在白塔上的三只大钟,它们被耳背的摆钟人摇响,震出响彻云霄的声音。
炎州市是一座发达的城市,在数百年前也是有名的古城。当中最享誉盛名的景观,当属恋世公为城防所建的警钟塔,名为“炎钟塔”。
炎钟塔长数百米,方方正正,白白亮亮,塔顶那向着东方昂首的公鸡雕塑当属点睛之笔。
每当傍晚5点钟时,白塔就会在夜幕降临之际敲响高昂而空灵的钟声。钟声响起,人们的步伐就会随着影子而拖长、街边的闲谈就会随着灯光而增多。
这样看来,炎钟塔已经不仅仅是文化的象征,也是炎州人民放松休息的信号灯了。
秦雪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挤到最前面去等人行横道的红绿灯。街道是灰白相间的,视线随着大楼延伸到顶部,会发现透明玻璃已经被夕阳火染成紫红色。秦雪焰一头纯黑的头发、双束短短的麻花辨轻巧地摆在胸前,捧起了小巧玲珑的面庞。
厚厚的啤酒平底盖的眼镜下是一双扑闪扑闪的水眼睛,浅褐色的眼瞳反射着还有几十秒的红灯。她胡乱地穿着土气运动服,背着一个发黄的粉色兔子小包,沾了点泥渍的帆布鞋挤在一起,是一个年轻而漂亮的姑娘。
虽说她的大眼睛和小白脸让她看起来还长得不赖,但憔悴的眼神和瘦弱的身子让人意识到这个姑娘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
她无聊地扫了扫四周,被商场大荧幕上的新闻所吸引。
是财经新闻,讲述的是科克利制药厂的业界传奇,原本半死不活的经营惨状被一个归来的总裁所带来的技术团队奇迹般地逆转,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竟已向海外发展,现在生意生龙活虎、蒸蒸日上。
不过秦雪焰不是很关心这些,她的大学专业是英文系,和财经几乎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正当她要移开眼睛时,一个人物的出现又把她的视线掰了回来。
那是记者在采访一个男人的画面。这个男人西装革履、面容俊朗,瘦削的面庞与冷峻的表情给人冰川的棱角感。
他一头微卷的黑发,中分的刘海梳向两侧,高挺的鼻梁挂在两眼之间,两个如玻璃弹珠一样透彻的眼瞳镶嵌在眼眶里。秦雪焰对帅哥没什么感觉,但她在看到那个帅哥两眼的一瞬间,一种扎根的恐惧汹涌而来。
这个男人的眼瞳是淡绿色的。
记者发话了,男人轻笑,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维斯特·李,是科克利集团的首席总裁。感谢各位对我们公司的支持,我们今后还会向慈善儿童基金会以及各大学校赠送基本的医疗用品,请务必关注我们。”
他似乎是这么说的,但是秦雪焰已经头晕得听不清楚了。她有些急促地喘着气,被后面人推来挤去才发现对面已经闪起绿灯。她连忙走了过去,跑到车站,摇摇晃晃地搭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啊......可恶。秦雪焰跟着公交车上下颠簸。她又开始不断地回忆起五六年前的那次事故。嘶吼声、尖叫声以及洒在她脸上的血液,湖水的腥臭味,在水里睁不开眼睛,呼吸难受,爸爸......
秦雪焰忽然感受到了胸闷窒息的致命的恐惧,公交车越是颠簸,她越是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毫无重力的水里浮沉挣扎。明明在紧紧握着栏杆,秦雪焰却觉得自己四肢腾空,喘不过气。一开始大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小姑娘的异样,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秦雪焰越加痛苦,她慢慢地蹲了下来,呼吸越来越急促。
喘不过气、喘不过气、喘不过气......喘不过气了!
一旁拿着大包袱的老爷爷拍了拍秦雪焰的背,秦雪焰呜哇一声,将胃里一团酸水干呕了出来。周围不明情况的人们连忙远离了秦雪焰那片地面上的酸臭味,接着,秦雪焰应该下车的站到了。
秦雪焰大喘着气,她太难受了,她仍然感觉自己无法呼吸,空气仿佛都变成沉重的水一样。老爷爷担心地询问她,秦雪焰摆了摆手表示没事。她拿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弯腰向大家歉意地鞠躬,就下车了。秦雪焰自己也觉得很夸张,但一想到接下来的人们都要在车上闻着自己吐出来的酸水,就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秦雪焰摇了摇头,爬到了四楼,回到了家。
她一回到家,也顾不上晚饭,更别说开灯,直接倒头就睡。她希望睡眠能让自己完全忘记那种窒息的痛苦,更重要的是,她希望一觉醒来,就把那令人一筹莫展的心理阴影给抛在脑后。
由于一天的疲惫和方才的挣扎,她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
“雪焰......”
是桥。
忽然,一个身影冒了出来,那是母亲。似乎是想要攻击一个长发女人的样子,但那个怪物轻松地把她按在地上,噗嗤一声撕开了肚子,活活地剖开了内脏。热热的血溅在我的脸上。
“快逃!”
这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似乎是母亲尽全力挤出的最后的遗言了。
那个怪物的淡紫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我,然后诡异地笑了。
“雪焰!”
我还没来得及尖叫,就不知道被谁推进了湖里。
好难受......
“啊!”
秦雪焰猛地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惊醒了,看着周围毫无动静的环境,漆黑一片之中只有外边熏黄的灯光摇曳。
这是梦?秦雪焰摸了摸身上的冷汗,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没想到做梦都能梦见这件事......
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已经折磨了秦雪焰六年了,她前前后后进精神病院治疗了三年,却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没办法去除自己的心理阴影,随时随地不断翻滚而来的痛苦回忆已经严重干扰到她的正常生活和身体健康。
这让自己还怎么生活?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雪焰盯着自己在街边灯光下所照射出的长长的影子。
她的母亲已经死去了,父亲失踪了,还有谁能够陪伴她?她呆滞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但她刚拨了第一个数字,手指就顿住了。
她惊愕地发觉自己墙壁上长长的影子变成了两个。一个是她自己的影子,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旁边,明显是个男人。
什么?
秦雪焰一转头,连忙看向窗户。但是窗帘后面什么人都没有。是自己看错了吗?秦雪焰害怕地心想。她的精神疾病使她时常产生幻觉、又或者过于敏感。或许什么事情都没有,自己再也不能被疾病所控制了。
这么一想,秦雪焰戴上耳机,在睡前听了一首安详的钢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