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三月已是春始,每年的秋水庭合会到这时已开始陆续有人张罗,玉陵城外渭水之畔杨柳青,晓风捧叶,芷兰丁草铺地,几处造型极有讲究似怀古又似迎今的凉亭阁楼不夺势也不突兀,倒是和这勃勃春景映衬的极为妥帖,当真算的上是设有良辰美景了。
每年的秋水庭合会在此举行不但极为符合文人雅士踏春兴致,而且周围景致别样,对于遥径甫唱,逸兴遄飞的文士创作更是有利,也算的上是京都之外一处名景了。这几日这里陆陆续续已经开始有关于秋水庭合会的布置。
文人集会原本自是素雅而不张扬为宜,只是这几年来随着京都权贵子弟的大量涌入这一传统不免不保,加之今次合会有那几位天渊大人物的参与就更不可能太过鄙陋,这样一来自然不免前期的早作打算。
随着合会日期的临近关于这一届合会的讨论不免已经在玉陵掀起,随后愈演愈烈以至于原本并不怎么在意的杨文锋也随着脂粉的关注而被她灌了一耳关于这次合会的消息。
据杨文锋听到的消息,这次的秋水庭合会之所以会有文华阁老和皇室参与极有可能是为了秋后的科举造势,原本这秋水庭合会在这几年就有这样的趋势,但是之前只不过是大趋势下的一种默认,朝廷从来没有表明过态度,但是这次不同,这次几乎算的上是朝廷公开承认了。
这背后所吐露出的信息让杨文锋不由有些难以琢磨,按照天渊的传统,朝堂和江湖乡野是拥有明确分割的,两者很少会有交集,这一点从当初的杨梁二王一南一北马踏江湖就能看出来,就算是和朝堂关系看似亲密的武德宗也很少能够参与到朝堂的事中,但是这一次却有些例外。
为何朝堂要借江湖乡野的秋水庭合会为科举造势?结合这几年玉陵之中或多或少透漏出的风声苗头杨文锋敏锐的感觉到天渊似乎将要又大事发生,具体是什么大事他现在不可能了解到,但是在这种大势之中,他杨家处于这漩涡风暴之中,想必是会首当其冲的受到影响了。
“看起来这个世界要比当初的那个复杂很多,我这姑且也算的上是来到了当初所认为的仙佛世界了,可惜,仙佛还是拥有一颗丑陋的人心。”杨文锋停下孕养体内的飞仙之力喃喃自语,有消息传入杨府,秋水庭合会就在这两日举行,该入京的人已入京,该去的人也做好了准备。
这几日杨文锋体内的飞仙之力已经被他逐渐稳固,但即使是只有当初王妃三分之一的飞仙之力又被杨文锋自行散去大半还是让杨文锋很难承受,如今他体内稳固的飞仙之力隐隐有种起伏的动静,只要杨文锋在此做出突破那便能完全稳固下来,不然长久下去终究是个问题。
武道境界的提升犹如登山览景,一山之后往往柳暗花明,但是最难得便是跨过面前这山,这道理杨文锋自然是知晓的,所以他此刻停了下来,寻找登山的契机。
契机说来就来,已在眼前。
四月十五,秋水庭合会开启,这一日渭水之畔早已经人头攒动,无论是自负风流的还是附庸风雅的都想要见见这难得一遇的盛会,当然,这秋水庭合会的真正核心之所大多数人是无法进入的。且不说那外围五人一队无缝隙巡逻的禁军,就算是无人巡看一般人若是不被允许进入恐怕也难以踏入半步。
所有人都知道,每年的秋水庭合会都会有“矩”阵存在,一般人根本难以进入半步,今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外,而且今年更甚,只因为今年秋水庭合会多了一位文坛巨匠天渊阁老。
天地万物宇宙洪荒都有其自在规矩,古人云:“圣贤勘破造化成就大自在,无矩,”这里所说的无矩不是代表圣贤可以跳脱出规矩而截然独立只是说圣贤可以勘破所谓的自然规矩而不受其约束,更有甚者可以利用大道规矩,当然,这里的利用和不受约束不代表其能改变。
盖其变者或不变者观之,则矩不变而与世推移。但就算如此,能稍稍利用利用一点这大道规矩已经算的上了不起的大人物了,虽说不一定是圣贤但是至少算的上一方能人了。
无论是文武念修或者佛道魔皆是寻求大道,达到顶峰皆可以斑窥全,以自身之道与大道规矩相连,这便是矩阵的由来。毫无疑问,这天渊国三阁之一的阁老自然是站在文道顶峰的人物,如此人物坐镇于此,其所构造引申出的矩阵自然更为不凡。
这矩阵对于普通想要捣乱的人来说无疑和天渊边境的天渊一般难以逾越,但是对于杨文锋来说不同,虽然他也把自己归咎于捣乱的那一份子,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捣乱份子的觉悟,更没有对这矩阵有半分畏惧敬畏,说起来实在是十恶不赦。
秋水庭合会的中心之所普通人自然难以接近,当然想要进入也不是不可,但必须接受所谓的破题,起笔,润色,回峰路转,等几个所谓的考验,这种考验无非就是这些京都贵公子和平民老百姓刻意做出的身份划分,其难度自然可想而知,据杨文锋知道的,自从这秋水庭合会兴起以来唯有一人通过了这几个考验,那便是当年落拓江湖载酒行的朱希尊了。
对于杨文锋来说朱希尊这种人他是钦佩的,但是钦佩不代表他会像大多数无聊的天之骄子那样固执的掩盖身份证明自己,杨文锋从来不喜欢做多余的事,更不喜欢麻烦,所以他来赴会的时候很是招摇。
杨文锋是一个人来的,本来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招摇过市的声势,但是当他拿出那块杨家铁令给例行公事巡岗的巡防营副官看的时候那些所有集合而来开路的巡防营将士硬生生便造成了这种声势。
其实这也不怪杨文锋,这巡防营当初成立正是杨王一手促成的,里面的很多将士都曾是杨家将士,就算是后来加入的听杨家铁军轶事也不由心向往之,这样一来见到杨王铁令他们的表现自然有些夸张。
江湖流传,这天渊将士有一半姓杨,三分姓梁这种话虽然有些大逆成分但是却也不无道理。
如此嚣张跋扈的行事自然会引起这些自诩君子和文人的不满,于是暗地里骂的或者是戳脊梁骨的不在少数,杨文锋自然知道此刻自己在这些人眼中是什么形象,只是他不在乎那便无所谓了。
这些巡防营将士一直将杨文锋护送入这秋水庭合会的外围依旧没有散去,杨文锋本不打算停下,倒是也不在乎这些人一直跟着他帮他涨声势,但是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去路,杨文锋想走就必须将这人踩在脚下才行,杨文锋虽然跋扈淡漠但至少他不能不把人当人,所以他停了下来。
“为何挡路?”巡防营中一名校尉出口询问,这名校尉姓曾名牛,在巡防营也算是有些日子的,当初入巡防营之前他曾经在杨家军中待过两三个月,那段时间一直是他心中最珍贵的回忆,如果能的话他倒是宁愿重新回到杨家军中,这样的想法不只是他一人,而是在杨家军中待过的将士的所有人的想法。
“请出示请帖,此地无请帖者不可入,”那名前面挡路的人身穿一身清白青衫,身形挺拔面容普通,不普通的是这中年人身上的那股波澜不惊的气质。
一人拦如此众人而仍如面对清风拂面般淡漠开口,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普通人。
质问的曾牛听到中年人的话皱了皱眉角随后扭头看向杨文锋,显然他是在等待杨文锋的回应。
听到那中年人的话杨文锋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他如此想着但是嘴上却什么也没说,缓缓从怀中掏出那精致的纸笺递给面前的中年人看,周围的巡防营将士大都面无表情,只有少数几个面容略显稚嫩的将士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按照道理像杨文锋这样的身份和地位遇到半路挡道的除非是皇亲国戚否则他们这些算的上是杨家军分支的巡防营应该二话不说就将来人驱逐甚至“就地正法”的,但是那些个在他们眼中天不怕地不怕见了皇子公主尚且翻白眼的老兵条子今日却并没有发火,那不成他们口中心中日日念着的杨家军姿态都是假的不成?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个玉陵第一纨绔的杨家二郎,此刻的场面就算不剑拔弩张怎么也不应该如此和谐才是,他们想不通这些骁勇彪悍之人和那纨绔恶名在外的世子怎么就真的乖乖将请帖拿了出来,这样也太掉价了,难不成眼前这人真的有什么惊天的身份让这些人都顾忌?
事实上眼前这人确实不凡,身后也一定有某些势力做靠山,这些杨文锋自然一眼便能看出,但这并不是他和那些杨家老将士止步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们尊重人性。在杨家人看来,只要一人仍然将自己当成一个人来看待,仍然有人性可言,那便值得尊重。
这一项是杨家人的传统,就算是例外的杨文锋也继承了这一点,所以即使他当初纨绔不堪但是真正做出的践踏人性或者是不将人当人看的事几乎没有,除非是他心中的敌人,那些让他心中怨恨难平之人。
说到底杨文锋的心性还不是一个纯粹的杨家人的心性,在杨继他们看来,就算是敌人也值得尊重,这一条在杨文锋这里行不通。
虽然眼前的人可能是他的敌人,但至少现在还不是,所以杨文锋止步,而其它出身杨家军中的老将自然更不会做出那些寻常鹰犬所做的俗世。
“不错,是公主殿下的请帖,只是不知道杨家世子敢不敢和我走上一遭?”那满中年人手持请帖随后抬头直视杨文锋,眼神不惊不动,一如满池春水。
“这秋水庭合会什么时候还有这么多规矩了,难不成你还要要挟世子殿下不成?”听到面前中年人不咸不淡的话曾牛微微皱了皱眉而后开口,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身后那半分不像杨家家主反倒是有些秀气的杨文锋。
杨王消失玉陵三年,当初关于杨家倒台的风言风语犹在耳边,如今杨王离京镇守天渊,只留下一个纨绔而不懂事的二子,是不是随便一些杂鱼都能来触犯杨家了?眼前的中年人自然不是杨文锋的朋友,事实上曾牛并不喜欢杨文锋,但是此刻他却坚定的站在杨文锋面前,此刻只要他在就不能让人为难这杨家二子,不论他纨绔还是不成器,他都是杨家人。
一朝杨家人,生死便护其左右,这是所有心在杨家军中的将士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