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人苏醒，正打算离开的于飞又留了下来，连忙靠过去俯下身子，凑到老人的耳边轻声问道：“老爷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莫雨婷也凑了过来亲切的观望着。

老人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努力的张了张嘴，沙哑的问道：“是你们救了我？”

莫雨婷站在病床的另一侧，端着一杯插着吸管的温水，递到了老人的嘴边，轻柔的说道：“老爷爷，您刚醒，先喝点水吧。”

老人望着于飞，又望着莫雨婷，望着望着，却红了眼眶。

“老爷爷，您别难过。我呀，最愿意听老人讲故事了，咱们先喝点水，喝完水咱慢慢说。”

老人哽咽着应了一声，张口含住了吸管，一滴眼泪却顺着脸庞缓缓滑落。

于飞看着眼前一幕，胸口一阵莫名的痛。老城区的老人他见过太多太多，他们的子女几乎都不在身边。能有个老伴说说话，或者有孙子孙女伴在身旁，便已是最大的福份了。而这个老人，只因一句轻声的关怀，和一杯水，就会情绪失控，恐怕，他是一位独居已久的孤单老人。

喝了水，老人的声音不再沙哑，但声音却依旧年迈而又沧桑。

只见他缓缓握住于飞和莫雨婷的手，缓缓说道：“谢谢你们救了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莫雨婷轻笑着摇头，温柔的说道：“不麻烦的。我是老城区的一名义工，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老爷爷，您叫什么名字呀？住在哪个小区呢？记得您子女的联系方式吗？”

“我叫张万年，住在化工厂家属楼。我有一个儿子，叫张伟。”

说着，又报了一串数字。

莫雨婷轻声说道：“张爷爷，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得跟您儿子说一声，我先去给您儿子打个电话。”

老人缓缓点头，看着莫雨婷走出去的背影，却是一脸的凄楚。这个细节被于飞看在眼里，却没有出声询问。心中的猜测几乎没有了悬念。

果然，过了一会，莫雨婷一脸愤然的走了回来。

“怎么样了？”

“张伟不在本地，和他媳妇两个人在外地打工，一时半会回不来。”

顿了顿，又愤慨的吼道：“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子女。父亲都住院了，竟然还说要等下班了和老婆商量一下。然后再给我回电话！你说，有这样的子女吗？”

“你小点声，还有别的病人呢。”

话是这样说着，但于飞的眼神却向张万年挑了挑。

莫雨婷顿时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笑，朝着张万年歉然说道：“老爷爷，您别介意，我这人就这个性子。”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没关系，他们两口子也很不容易。我是他的父亲，他又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天下父母心，如果不是为了让子女更好的生活，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去外地打工呢？”

看着老人那勉强堆起的笑容，于飞和莫雨婷只感觉到一阵心酸难忍。

过了一阵，莫雨婷试探的问道：“张爷爷，您怎么会在大雪天出门呢？听大夫说，您的病在这种天气最容易复发了。您的老伴呢？这里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张万年深吸了一口气。

“没啦，十年前就没啦。这十年来，除了过年的时候两个孙子会回来陪我过年，剩下的日子我都是自己一个人过。

我也知道这种天气不该出门，但是人老了，不中用了，感冒了，哮喘药也吃完了。我寻思着，听天由命吧，如果老天让我多活一阵，那我就能迈过这个坎，如果不让我活了，我也知足了。所以就出了门，结果，老天垂怜啊。”

听着张万年的讲述，莫雨婷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张爷爷，您儿子对您不管不顾吗？”

张万年叹息道：“他们两口子也想管，可是顾不过来啊。他们两口子在南方的一家家具厂上班，两口子挤在八平米的宿舍里生活了十二年！不容易啊。

老大国栋，老二国梁，都二十多了，一个读研二，一个读大三，虽然读书有奖学金撑着不用家里操心，但他们要成家了啊！两个男娃几十万的彩礼钱，几十万的首付，吓死人啊！”

虽然听着揪心，但莫雨婷还是难忍心中的愤慨：“那他们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子女，就抛弃自己的父母吧！”

张万年摇摇头：“闺女，你还没有成家吧。等你成了家，你就知道什么是天下父母心。我现在老了，作为父母，能为子女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不给他们添麻烦。只要他们的日子过好了，我也就了无遗憾了。”

“张爷爷，您怎么能这么想呢？就算人到了晚年，也应该享受晚年应有的生活啊。要不您来我们的养老中心报名吧，这样一来，您不仅能够得到照顾，还有人陪您说话聊天。”

张万年缓缓的摇了摇手，“算啦，闺女。我去问过了，一个月一千多块钱呢，太贵了。我还打算着省下点退休金给孙子取媳妇用呢。”

莫雨婷做义工有一段时间了，期间也接触了不少老人。但像张万年这种老人还是少数。见到老人如此固执的想法，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劝解，心中有些懊恼。

正在这时，莫雨婷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抱歉的笑了一下，急忙走了出去。于飞望了一眼，略有所思。

张万年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丝怪异，轻声问道：“小伙子，是不是我儿子打过来的？”

于飞笑着回道：“不知道，没准是她朋友打过来的。”

“唉，人老了，不中用了，只会给人添麻烦。”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完这句话，把头别向了一旁，却让于飞在那苍老的眼中再次看到了几许晶莹。

“张爷爷，您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万年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时，莫雨婷走到病房门口，轻声说道：“于飞，你出来一下。”

于飞叹了一口气，事情果然朝着自己最不忍见的方向发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