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风然吩咐完,又到酒楼拿了几坛新酒,若无其事地回到陌青鸢的院子里,眼见陌青鸢已经醒了,悠悠上前。
“小姐,酒来了。”
陌青鸢仰头,饮完最后一口,接过夙风然的酒,熟练地掀开盖子。
手上动作不停,陌青鸢淡然问道:“你祖上当真是开酒楼的?”
夙风然一愣,点头:“嗯,我给您的这坛也是陈年老酒。”
夙风然的声音很好听,很沉稳,却又不觉中透出一股寒意。
陌青鸢勾唇,微微一笑:“好,下去吧。”
夙风然一征,恭敬作揖,转身退下。
动作行云流水,不知是不是错觉,陌青鸢总感觉,这个人举手投足间,渗透出一股奇异的气质。
陌青鸢将思绪回笼,低头轻轻嗅了嗅,抱起酒坛,悠悠起身,竟将一坛老酒一点一点地洒在鲜艳的曼陀罗花上。
整个院子,弥漫在淡淡的酒味中。
京城,皇宫,御书房。
“孽障!真是反了!明知朕一心除掉那家,竟还想娶那家的人!混账!”
瓷器破裂的声音不绝。
身旁是瑟瑟发抖的宫婢,宦官扑通跪倒在地,等候发落。
整个陌府,显得有些阴暗,圣手起落,黑白交错之间,好似落入了一场,死局。
陌府三小姐的闺房。
相比起偌大又精致的青鸢阁,这儿的韫薰轩显得那么窄小和破败。
一张泛着淡香的木床,一套梨花木桌椅,一个衣橱,还有瓷器内的一束花。
甚至,陌青鸢的一个小院,都比这里大。
云泥之异,这就是嫡女与庶女的差别。
陌韫薰端坐在梨木桌前,一旁放着文房四宝,将挂在架上的毛笔拿起,沾上砚好的墨汁,笔起落,在纸上写画着什么。须臾停下,将宣纸在一旁晾晒着,熟稔地洗笔,然后将其挂好。一切完成后,将心腹唤入。
“桦萸。”
有人轻手轻脚地入内。
“替我将这封信贴在陌府门口,要快。”
桦萸撇了一眼,匆忙接过,将其塞入袖中,快速离开。
暗处的墨眼见不妙,一个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子,陌三小姐准备将一封信贴在陌府门口。”
夙风然放下手中的琴,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噢?信上写了什么?”
“大意是陌大小姐如何欺负她……”
欺负她?
夙风然嗤笑:“拦下那封信,换成另一封。”
墨干脆利落地点头。
素的办事效率很快,才几个时辰,就照出了陌三小姐陷害大小姐的无数证据,内容有轻有重。
但陌青鸢这个傻女人,居然从未还过手。
既然她不还,也只好他替她还了。
一曲清风意又起,琴音比先前更欢快几分。
桦萸慌忙地行走至树下,身影瞬间被黑暗笼罩着,直觉迎面袭来一阵风,摇摇头,并无多想,继续前进。
一旁,墨手中紧紧攥着那封信。
陌青鸢望了望空荡荡的酒坛,有点叹息,可惜了一坛好酒,若不是里面让人加了一些东西,她现在,早就尝得逍遥自在。
无奈,只好回房,又拿了一坛,许久,醉意朦胧,眼神迷离。
果然是陈年老酒,味道就是不一样。
恍惚间,世间好像被蒙上一层雾,雾的尽头,有位谪仙踏雪款款走来。
可现在不是冬季啊……
又醉了。
夙风然走向陌青鸢,见她眼神迷离,不禁摇摇头,似责骂似嗔怪:“怎么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呢?”
陌青鸢的世界内一片混沌,不知来者何人,恍恍惚惚间,听见照顾二字,不禁嗤笑。
她是个无心之人,并不需要谁,莫名其妙地对她好。
一阵天旋地转。
夙风然顾不得那人愿意不愿意,将醉酒的陌青鸢横抱起来,快步走向里屋。
他并不觉得,这样的行为,太过逾矩,好似超过了小姐与男宠之间。
桦萸趁着四周无人之际,匆匆将袖内信纸拿出,左顾右盼,确认无人之后,看也没看,将信纸贴在陌府门前,随即离去。
墨随即报于夙风然。
不久,一件事情在弦城炸开了锅。
陌府三小姐居然当众贴出道歉信给陌府大小姐道歉。
信中内容大意陌府三小姐自小就陷害大小姐,事情罗列了数十种,什么让下人传大小姐的丑闻,在饭菜里下毒,在陌老爷面前抹黑大小姐等等。
陌府三小姐的名声刹那间败坏,且比陌青鸢败坏得更彻底。
原本听闻陌府三小姐知书达理,娴熟大方的人纷纷将提亲的聘礼收好,那么恶毒的人怎么可能娶回府,万一不小心就害死了宠妾和子嗣,那可是哭都没地方了。
相反,陌府大小姐的名声竟然好了起来,那么说,抹黑大小姐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三小姐凭空捏造出来的。再加上嫡庶之别,大小姐怎么也比三小姐好。
再联系到男宠事件,也极有可能是三小姐散播出来的谣言。
那么一想,原本打退堂鼓的人又分分钟上门提亲去了。
韫薰轩内。
瓷器碎片散落一地,几片不偏不倚地落在跪在地上的桦萸身上。
划破皮肤,鲜血缓缓流出。
桦萸紧紧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贱人!”
陌韫薰摔累了,将梨木桌当成陌青鸢,朝着桌子狠狠一踢,心中的气才消了少许。
“为什么会这样!”
桦萸沉默,以为陌韫薰在自言自语。
“贱婢!说话啊!”
陌韫薰见跪在地上的桦萸一动不动,心中火气更盛,俯下身子,随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桦萸的面孔迅速红肿起来。
话桦萸这才反应过来,顾不得满地碎片,连连磕头,“小……小姐……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陌韫薰冷笑一声,美目深藏的恶毒,好似一条冰冷的蛇,直直地望着桦萸,仿佛下一刻就要爬上她的背上。
“本小姐不是要你将信贴在门口吗?怎么忽然就换了个内容?”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呵呵。”
陌韫薰缓缓下蹲,玉手紧紧扣住桦萸的下巴。
“本小姐最讨厌背叛。”
陌韫薰显然有些疯狂,随手拾起一片碎瓷,在桦萸脸上比划着,神情阴冷地宛若地府爬上来的魂魄。
桦萸连连摇头,“奴婢……奴婢没有背叛您啊……”
“孽障!”
木门被人用力推开,冲进来众多侍卫,最后,陌老爷阴沉着脸走进。
陌韫薰一愣,手中的瓷片应声而落。
完了……完了……
陌老爷淡淡扫了眼四周,望见满地的瓷器,眉头不禁一皱,再看跪在地上的人,心中的厌恶更是多了几分。
“韫薰,这到底怎么回事!”
陌老爷居高临下地望着陌韫薰,一副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神情。
陌韫薰不着痕迹地将瓷片踢开,将刚才下跪而刺入桦萸体内的瓷片拔出。
桦萸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这小动作,陌老爷一点不漏地收进眼里。
失望更胜厌恶。
陌韫薰暗自掐一把大腿,疼痛使她不禁落泪。
“爹……爹……你要替女儿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