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清起身相迎,说道:“任兄的伤势如何?”
花仙子向刘海清道:“不妨事了。想不到他竟是一个那等卑下的人,日后如若我们再见到他,绝不放过。”
刘海清微微一笑道:“他遁入空门,无非是装给你看……”微微一顿接道:“这样也好,任兄虽是受了点伤,但却化解了你们之间数十年的怨恨,这点伤受的值得!”
这时阮山问道:“那和尚是谁”。
花仙子一时间沉下脸来,默默不语,过了老一会,才说道:“这事得从几十年前说起,我刚入师门的时候才十八岁,师傅教了四个徒弟,大徒弟就是你义父任南公,初入师门时,就我和你义父俩人。
一年半后师傅又收了你这位刘海清师傅,又过了二年之久有一次师傅云游时又带回来了,一个小徒弟他叫雷洪波,我们几个在一起相处数年,直到师傅去世,师傅把他的生平绝学,传给了我们四个每人传授一种,独特的绝学,最后我才发觉你义父和这位小师弟竟然都暗恋着我,在他们俩个人之间,我是真的无法选择,曾发誓终身不嫁,默默的离开了他们隐居在这个山谷之中,本想他们不会再找到我,打消了他们对我的念头。
一次偶然的机会,你义父和这位刘师弟,被人追杀,逃进了这山谷发现了我。当时他们劝我回去,我执意不肯,于是你义父和刘师兄也下定决心陪我中生不出此谷。并把这个无名谷改名为百花谷。我的原名叫张灵霞并把我改为了百花谷,谷主,花仙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就是那位和尚也就是我的小师弟,也找到了此谷,是百般劝我回去。我依然执意不肯,愿终生守护此谷。
他只好一个人回去了,每隔几年会来一回。
不知是怎么了,现在他突然出家当了和尚。
说完花仙子叹息了一声目光凝注到阮山身上,说道:“酸秀才,你看阮儿的禀赋如何?”
刘海清道:“上上之才,世所罕见。”
花仙子道:“那你为什么不成全他?”
刘海清笑道:“我已答应任兄,传我所学,还要如何成全?”
花仙子道:“你既然垂爱,为什么不要他拜列门下。”目光一转,望着阮山,道:
“笨孩子,还不快些拜见师父。”
阮山应声拜倒,行了大礼。
花仙子娇声笑道:“山儿虽然是我任师兄的义子,但却是你的徒弟,日后他学不精通,可是你刘海清没有教好。”
刘海清脸色一整,抱拳一礼,道:“还得花仙子多多成全。”
花仙子笑道:“倾尽所能,绝不藏私。”
笑声中转身一跃,人已到两丈开外。
刘海清摇头晃脑的说道:“恨起来,刺骨椎心,爱起来油里调蜜,此女人之所以为女人也。”
阮山心中虽然升起甚多疑问,但却不敢多问,只好闷在心头。
刘海清回望了阮山一眼,道:“走!瞧瞧你义父去。”
两人行入木屋,只见任南公仰卧在木榻之上,花仙子站在榻旁,正在运内功推拿任南公的穴道,见两人进屋来,微微一笑,仍然不停手。
刘海清望了望任南公的脸色,笑道:“任兄伤势,虽已无碍,但也得三五天养息,才能尽复神功,我暂带山儿借住任兄石室。”
花仙子停下双手,笑道:“徒弟是你的,你高兴带到哪里都好。”
刘海清微微一笑,带阮山离开了木屋。
五日之后,任南公,花仙子俩人同来石室,阮山行功正值紧要关头,虽知义父入室,却是不能起身拜见。
刘海清眼看任南公伤体尽复,神采奕奕,人也似年轻了不少,心知这一对师兄妹,纠缠了数十年,闹不清楚的怨恨,已经完全消除了,只可惜青春难回,时光不能倒流,两人都是花甲以上的迟暮之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任南公眼看阮山练功勤奋,心中快慰,一拉花仙子手,低声说道:“咱们不能扰乱刘兄教徒,山儿很用功。”双双转身而去。
匆匆岁月,似水年华,阮山在师父、义父、花仙子严厉的督促之下,过了数年,虽然火候尚差,但却已尽得三人的武功真传。
这日,阮山习剑完毕,转回石室,只见刘海清盘膝而坐,睁着双眼,似是正在等他归来。
阮山放下短剑,拜伏地上,道,“师父,可有话训教徒儿吗?”
刘海清点了点头,道:“山儿,你可记得你在这山谷中住有多少时光?”
阮山凝目寻思了片刻,道:“五年有余。”这些时日之中,不论晴雨,日夜都在苦习各种神功,连在这山谷中住了几年,也得想半天才算出来。
刘海清道:“不错,五年多了,你也应该到江湖上去历练历练了。”
阮山呆了一呆,道:“弟子武功尚未学成……”
刘海清摇头接道:“学无止境,你再多留五年,一样是觉着尚未尽窥堂奥,其实你已尽得我们三人绝学,只要能刻苦自励,自有进展……”
阮山习艺繁忙,对周围事物,都未留心,此刻仔细一想、才想到,近半年来,师父,义父和花仙子三人,很少离开木屋、石室,隐隐之间觉着三人都老了很多。
抬眼看去,师父那满头青发,已渐成苍白之色,不禁心头大愉,低声叫道:“师父……”
刘海清突然一瞪双目,冷厉地接道:“你义父和花仙子,都在木屋中等你,今天日落之前,离开此谷。”
这几句说的斩钉截铁,阮山哪敢多言,拜了三拜,起身离开石室,向那木屋之中行去。
木门大开,任南公和花仙子,并肩盘坐在木榻之上,任南公须发如银,脸色枯黄,似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容色明艳的花仙子,竟也面貌大变,苍白的脸色,堆累的皱纹,己不复初见时照人的艳光。
三人在这深谷中,一住数十年,比武数十次,但均能青春长驻,那任南公虽早已白髯如银,但脸色红润,有如童子刘海清儒衫青发,看上去,不过四十有余,花仙子更是驻颜有术,明艳好比青春少妇。
但此刻,这三人都显得那般老迈,使人顿时感觉三人已入风烛残年之境。
阮山心感几人的心苦,热泪夺眶而出。
任南公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不要哭,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在这深谷留居五年有余,也该到外面去看看了……”
伸手指着木榻前一个黄色的包袱,道:“那是你花姑母生平最为珍视的,一并送你,以壮行色。”
阮山道:“山儿五年日日勤奋武学,未能尽过一日孝心,容山儿晚走三日,也好为义父、姑母,尽几日孝道。”
花仙子摇头微笑道:“孩子,你能有此心意,十分难得,但限你今日离山之事,早已在半年之前决定,你义父、师父和我,几经商讨,才留你到今日,唉!孩子,我们已尽到最大的心力了,只要能多留你一个时辰,我也不愿你早走一个时辰,你不用求告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慈爱地接道:“榻前的黄色包袱之内,有一张地图,那是你师父手笔绘制,指明你下山之路;还有一副千年蛇皮手套,可避刀剑,那是我珍藏一生之物,你也带下山去吧。里面还为你准备了久日干粮是我亲手做的;还有两粒灵丹,功能起死回生,疗伤除毒,好好珍惜用它。快些去吧!”
阮山提起了黄色包袱仍然是恋恋不舍,站在门前流泪,不肯离去。
任南公突然睁开双目,大声喝道:“痴儿,还不快走,还留恋什么?”
阮山心头一震,跪在地上拜,道:“义父、姑母,多多珍重,山儿去了。”站起身来缓步退出了木屋。
花仙子举手一挥,两扇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阮山恋恋不舍情深意重,对木屋又拜了两拜,才起身行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还未向师父辞行,匆匆又奔入那石室中去。
但见石室已空,哪里还有刘海清的影子。
阮山只觉一阵悲苦,拥上心来,绕石室走了一遍,才缓步离开。
阮山这时已是武林中第一流的身手,和来时大不相同,提聚真气,纵身攀登上百丈峭壁。
峰上冰封依旧,但冰中反映出来的影子,已非是当年的阮山模样,那时的阮山,还是不满五尺的儿童,此刻却已是七尺的英俊少年。
看到衣服,阮山才想起,这些时日中自己一直未穿过衣服,全身只穿着一条短裤。
阮山穿上衣服,回顾留居数年的百花谷,只见谷中山花如锦,开的和来时一般繁盛,细想这五年来,从未发现过花树凋谢,暗道:原来这谷中的花树,四季不谢,八节常春。
他对着那山谷拜了三拜,暗暗祝道:三位老人家圣寿无疆。
拜后起身,下山而去。
次日天色微明时分,已出了山区。
放眼望去江水滚滚,又到了长江岸边。
阮山望首那江水的浊浪,心中想起来无限感慨,回想落江往事,历历在目,但时光如轮,转眼间已是过了五年之久,五年来,在人生中也不算太短的时光,不知王姐姐是否还安然无恙。
一想到王姐姐,不禁豪气忽发,仰天长啸一声,迈开大步,向前行去。
太阳爬上中天,已是中午时分。
阮山一阵放腿而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但见行人接踵擦肩,竟然到了一座热闹的城市中。
阮山随着人潮,进入了闹区,忽觉一阵酒肉香气,扑鼻而来。
酒气饭香,勾动他辘辘饥肠,抬头看去,只见一座高大的酒楼,矗立眼前,阮山腹中饥饿,转身走了进去。
这饭店生意兴隆,十几张桌子上,坐满了人,阮山衣着破旧,又不合身,而且还穿双草鞋,这是他在百花谷中,自己采集山藤编制而成,经过这一段奔行早已经破去,有道是车、船、店、脚、牙,最是势利,看阮山赤足,衣衫不整,又是正在午忙时间,也没有人过来理他,阮山还不解人间冷暖之事,只道店伙计无暇招呼,看楼下食客拥挤,就举步向楼上走去。
登楼一看,大大出了阮山的预料。只见窗明几净,打扫的异常明亮,却不见一个食客,不禁心头纳闷,暗道:楼下那等拥挤,座无虚席,但楼上却连一个食客也是没有……
忖思之间,瞥见一个店伙计慌忙跑了进来,打量了一阵,道:“大爷可是王二爷请的客人吗?”
阮山这身奇形怪状的装束,反使那店伙计,迷惑起来,竟然不敢怠慢,阮山微微一皱眉头,道:“王二爷,哪一个王二爷?”
店伙计眼睛一瞪,吼道:“好小子,你是混水摸鱼来了,快给我滚下去!”
阮山怔了一怔,道,“为什么?”
那店伙计看阮山乱发破衣,赤足草履,既不是王二爷宴请的江湖豪客,定是乡下放牛的野孩子跑进了城,一面怒声喝道:
“你这野小子,滚是不滚?”一掌向阮山胸前推去。
阮山此时的武功,岂同小可,纵是不运气,也有一种本能的反击之力,店伙计一掌击中阮山前胸,只觉如击在坚石金铁之上,腕骨剧疼如裂,同时有一股强劲的反震之力,回撞过来,身不由己的一个筋斗,倒翻了过去,撞在桌子上,一阵嘭嘭乱响,桌倒椅翻,杯碗乱飞。
这一交跌得那店伙计鼻青脸肿,但也跌开了他的心窍,挣扎站起,兜头一个长礼,道,“大爷,你老真人不露相,小子有眼无珠,不识泰山,王二爷到来时,你老千万别提这回事,你请坐,我给你提壶热茶。”
阮山看他前据后恭之态,心中暗暗好笑,正想说出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王二爷,那店伙计已是抱着头溜了下去。
望着那店伙计奔下楼梯的背影,心中暗自盘算道:那王二爷不是巨绅,也定然是一方绿林雄主,我要访查王姐姐的下落,势非得在武林中的人物口中打听不可,何况袋中无钱,腹中又甚饥饿,只好先混它一顿吃吃再说片刻之后,那店伙计头上包着白纱,双个捧着茶盘上来、先给阮山倒了一杯茶,才去收拾那摔破的杯盘,神情之间,恭谨无比。
阮山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望着楼下攘攘人群,想着此次入江湖,一定要打听出王姐姐的下落,只有先找到中原快手俩兄弟,这两人声名甚著,想来不难寻找……
忖思之间,忽听一阵步履之声传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花白长髯。身躯魁梧的老人,带着一个全身青衣的少女,走上楼来。
那老人浓眉、虎目、方脸、海口,精神奕奕,满脸红光,两道眼神,有如冷电暴射而出,望了阮山一眼,在阮山对面坐了下来,青衣少女坐在老人的身旁,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那店伙计看这两人神情,哪里还敢多问,先沏上一壶茶,才陪笑说道:“老爷子,可是王二爷的贵宾?”
那老人冷哼一声,不回可否。
店伙计己被阮山吓破了胆子,看那老人神色不好,放下茶壶,打了个躬,退了下去。
那老人两道目光,一直注视着阮山,阮山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去,望向窗外。
只听脚踏楼板之声,那老人竟然站起了身子,缓步走了过去,举起手中茶杯,道:
“小兄弟贵姓?”
阮山端杯而起,道:“在下阮山,老前……”他本想称呼老前辈,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义父之言,不论遇上何等武林人物,都要和他平辈论交,当下改口说道:“老兄有何见教?”
那老人长眉耸动,脸色微微一变,就是那微闭双目正襟而坐的青衣少女,也不禁闪动秀目,望了阮山两眼。
只听那老人自言自语的说道:“世间同名之人甚多,此阮山,未必就是彼阮山?”
阮山听得心中一动,道,“难道老兄台,还见过另一位阮山不成?”
那老人道:“老夫虽未见过,但却是久闻他的大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