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前方一片黑暗。下意识猛地起身，却摸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头一阵疼痛，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又倒了回去。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洗漱过后，一打开门就撞见高荀，险些撞到他身上。他抬着手，有些迟钝地收回，神情一时尴尬。我微微一笑，径直越过他走出来，回头以手指了指自己，问道：“我昨天可有耍酒疯？”

“没有。你抱着酒坛子不肯理我。日光洒下来，你头一歪就睡去了。”高荀笑道。

“呃......”我扯了扯嘴角，这不像我的风格啊。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惊天之举，他只是先安慰我，等会必定大肆数落一番。再看他眉间铺满笑意，唇角扬起，我越发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便一直用狐疑的眼神盯着他看。

“你不必忧心。昨日非要提及，也就是把你弄进屋子费了些力气。”高荀低头轻笑，走到我身边，看了一眼院中那棵树的方向道：“你虽睡着，却对触碰到你的人格外敏感。在睡梦中还要对我施展功夫。”

“这样吗......”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看来我对他拳打脚踢了。

“没伤着你吧？”我问道。

“自然不会。你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他悠然答道。

这一番话下来，我越发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正想着要怎么道歉，高荀却收了笑容，神情严肃道：“对了，方才郡守派了个小厮过来，邀你我今晚同去万花楼饮酒赏歌舞。”

原来他刚才来敲我的门是因为这件事。“可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我自问道，又自答了一句：“他派人调查过我们了！”

语间对上高荀的眼神，两人皆是露出凝重的神情，“丞相恐怕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高荀说道。

“那这场宴，若赴，却不知那郡守在玩什么把戏。若是不赴宴，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对方我们会将此事上报。”我两下权衡，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

高荀苦凝视着我苦笑道：“笑晏，你却不知丞相在朝中势力，若王上问罪，须得考虑他是否正蓄力谋反。丞相麾下门客众多，军中又有沈家，其子由凌、由绯，封侯于渝中，金中两地。王上如今实际掌权军队，但丞相实力也不容小觑。只怕楚越如同大卫国一般发生内乱，此时又值南征最好的时机，是以王上一直迟迟未敢和丞相正面起冲突。”

“多少人在这场局中左右不得安，你既已受命出使，日后更是南征不可或缺的大将，如今你我看似受重用，实则是王上为求平衡的棋子。一旦踏错一步，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此。那我们就该去赴宴。”我心上一动，抬手道：“朝中反对南征，不过是因为好不容易可以坐享军功，封侯安老。若非必要，谁又愿意一直在战场上厮杀，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丞相贪恋权势，怕新立功者会夺了他的利益。但他应是有做好两手准备，我那日见他将自己最宠爱的小公子送入军营......”

“赴宴，然后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王上与丞相之间的权力争夺，自然由他们自己去争夺。”

“你我只需做好臣子本分，静待这场博弈的结局。”

高荀愣着发了呆，垂头叹息了一声又一声，忽然说道：“笑晏，你竟和我父亲的想法不谋而合。父亲说的果真没错，你是有大智慧的人。出则为将，入则为臣。本分二字，实乃最好的求全之道。这些年，我空有满腔悲情罢了！”

我拍了拍他的背道：“你为人太过耿直，我自小与林笑尘厮混闹事，自然思想比你灵活一些，不必妄自菲薄。”

与高荀商议过后，我去集市选了一套女装。赴晚宴前，打扮一番，看着倒也有几分姿色。只是上马车的时候，身法一下子没有改过来，大大咧咧的抬腿上去，被高荀诟病一路。

万花楼我以前可是闯过，自小我就生得比同龄的女子高大，扮男装丝毫不用担忧身形受限，不过这几年不再长了，倒也只能扮一扮多情少年。

万花楼内灯火辉煌，楼内小厮忙得不可开交，莺歌燕舞处处都是。我心思却忽然飘到锦里，想到那时自己第一次见到沈茗煊时候的情景，摸了摸手上戴着的玉扳指，另一个已经在胡人戈壁处让护卫拿回去给了沈茗煊，不知他是否有放在身上？

“高公子，这边请。”是那日郡尉府上的那个胖子，此刻他突然出现，怪声怪气的。那胖子在一侧引路，目光却时不时朝我身上飘来，似乎在寻什么。我戴着面纱，一路低眉不语，只露出两只眼睛平静看着前方。一边走一边却心想，若是打扮成这样你都能认出，那我林笑晏三个字倒过来写。

胖子显然没有认出我，将我们引到阁楼上的一处开阔小台子上，便退到了一边。青山的歌舞坊规模并不大，一个小台子就占去大半个阁楼，台子上摆了几桌酒菜，我跟着高荀，在他旁边的桌子坐下。

到场的还有郡尉瞿棠，他似乎一时没有认出我，倒是我坐到他对面之后，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才心领神会笑了一下。上座是空着的，我和高荀等了许久，郡守却还没到，这排场真是有够大。

见底层明堂处一曲歌曲完毕，我忍不住挪了一下身子，凑到高荀耳边低声说道:“这个郡守也不知道掉到哪个姑娘的闺房中，到现在还爬不出来。”高荀听后耳根子一红，正开口要说什么，估计又准备教育我一番，然而他没有了这个机会，我刚说完没有多久，郡守便大摇大摆搂着两个女子过来了。

“哎呀，两位莫不就是京都来的稀客？”郡守嘻嘻一笑，推着两个女子到了上位坐下，自己又拱手赔礼，说道：“我安得禄有失远迎啊。”

“安郡守言重了。”高荀低首回以礼，我则坐在一旁跟着欠了欠身子。

安得禄看了我一眼，转头向高荀问道：“这位想必就是跟公子一同出使陈国的林将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