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墨影目光扫过地上的身影,心里只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更是有点好奇。他凭什么呢?
是性格使然?
还是淩浮宫在这里实在是地位超然,说到底若不是她手握他叛变的实证,就不能拿他怎么样,最多就是受点皮肉苦?
或就是实证,也要经过淩浮宫的认同,然后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就是目前的这些皮肉伤都让他将她彻底地气上了。
她损了他的颜面?还有他背后淩浮宫的面子?
凤墨影心中思绪飞快,沉吟了一瞬,难道她当真冤枉了他,让他大大地吃了一个死猫子,因此他才如此膈应她来着。
若他是反其道而行之,那么这真是全身都是戏。
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划过,北堂渺亦不慌不忙,静静地等待,肃容敛气,宛如一尊玉石雕就的塑像,冷得可怕。
凤墨影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忽然下旨道:“另,着北堂渺指挥暗卫严守各宫暗处,看是否有贼子今夜趁乱逃奔宫外,又是否有内贼向宫外传递消息。”她此刻对北堂渺的看法已稍有改变,故将此事托付给了他。
如此,也不失为一个握手言和的机会。
虽则帝王并不会真的与臣子握手言和,但她初来乍到,根本没有自己的势力在手,这时候也需要大胆的下注一把。
北堂渺略为意外地一顿,眼眸稍转,作礼道:“诺!”
凤墨影将他的反应收归眼底,暗暗衡量后,又道:“在来仪殿内外布置好影卫,以防贼子狗急跳墙,趁势作乱。”
北堂渺点头道:“陛下安心,臣嘱咐影卫布防各宫后,即刻回来亲自守卫来仪殿,必不让贼子有寸进之地。”
“好!”凤墨影郑重地道:“一切就托付于北堂了。”
“诺!”北堂渺接令后,起身倒退三步,便迅速地出了来仪殿的书房,且听见凤墨影在身后轻吁了一口气,他脸色微微地缓和了半分,脚步一刻不停地朝黑夜中消失而去。
君臣和,这一出戏只演了一个开场。
凤墨影安坐在长案后,默默地看着地上碎裂的青瓷片,和那一殿仍然跪在地上不敢弹动的黑压压的人头。
戏,还需要继续演下去,一步一步地来。
今晚的这一番动作也只能是打出一点为人奔走卖命的喽啰,和给人推出来认罪的替死鬼。
由于惯例,那些幕后的大佬们可就没有这么容易浮出了水面。
可现如今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且没有公平可言,也没有律法可言,在这个时代里,谁坐在那皇位上谁就是最大。一山崩一山替,只在于是名正言顺;还是谋朝篡位。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总不能没有脾气,任由别人拿捏了去。希望今晚这么的一闹,那些满脑子要取她性命的人,能够稍稍消停一会儿,好让她好好养一养身体,歇一歇精神。
凤墨影起身,朝寝殿走去,经过跪地的人群时脚步一顿,冷声吩咐道:“紫珞、绛璎领上几个精明强干的亦将这来仪殿各人各室搜查一遍。余人在未有结果前不得擅动,否则格杀勿论,莹玥、云玳在此守着行监察之事。”
“诺!”众人一并齐声应道。
凤墨影随后脚下带风,气场全开地进入了寝殿,哄然一声亲手合上了殿门。
隔绝了殿外的一切,独自一人时,她终于真正地舒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后,走到凤榻旁坐下,身体一倒躺在了锦被上,静默地看着殿里精美的承尘。
从今晚来仪殿的情况看出,这些人十分小心谨慎,还不敢当面忤逆她。这个女暴君的后宫还不至于乱成了一锅粥,至少证明她还是有些势力镇压着这些人的。
那么她所凭借的势力是什么呢?军队?先女帝登位前,是一位出色的军事人才;登位后,手中必定还留有足以震慑朝廷的军事力量。
金钱和力量是一个能够征服别人的强者标配,而足以震慑别人和保护自己的武装力量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只是,目前这些武装力量是由威远大将军容白在替她管理和支配?她与这个人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凭什么信任他,又通过什么支配和使唤他?
凤墨影有些头疼地敲了敲脑袋,袖子里的匕首咯得她有些难受,却不敢将它取出。在这一个人生路不熟的地方,若遇到关键时刻,还需得靠它保命。
她又看了看这女暴君的双手,果然是有许多自小练武的痕迹,那些长年累月留下来的茧,并未曾随着她登基后的养尊处优而消退去。这一双手,也并不相同于那些贵族女子的柔软纤细,却是手掌显得更大,手指显得更长,伸展动作间皆显得干脆利落和充满力量。
这女暴君的武力值究竟到达了第几级?
凤墨影默然,她现在白白得了一付这么好的躯体,奈何里面的内核已经换了,对于这些武力值启动的程序和要领却是一无所知!
殿外火光跳跃,脚步声响动。
今晚是否当真会有人趁乱杀进来?
她这样做是否太冒险了?
不知是暗卫和北堂渺的力量太具震慑性;还是敌人太过于深谋远虑,不屑轻举妄动铤而走险,而将把柄落入她手中。
这一夜两个时辰过去了,来仪殿中却是风平浪静。
倒是由青夜离禀报上来了不少罪人和罪证,都是凤翎卫从各宫各殿中搜寻出来的。有偷窃宫中珠宝字画,想运出宫去变卖换银的;有暗藏药物却无法自辨自证的;有半夜行踪鬼祟被捉当场的;亦有醉生梦死正胡言乱语大逆不道的。
听完了青夜离的禀报,凤墨影按了按额头,果然是搜出了不少的喽啰,但对于在殿中沉水香做手脚,和在药汤里加药的人却是半点线索也没有。本也不抱太大的希望,但对方竟真的做得如此滴水不漏,还是让她心中震惊和感慨。
这个人的手腕和人脉竟令人感到可怕。
是这个人,还是这些人?
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希望她……
凤墨影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何德何能?然后抬头看向青夜离,简短而强势地道:“将这些人全送入内狱,让凤翎卫一一审过,按律处罚,谁也不得求情!若有可疑者,直接将他交与大理寺卿。”
青夜离欲言又止后,看了一眼她的神色,点头作礼道:“诺!”他出了寝殿时,顺便让凤翎卫将被紫珞、绛璎搜出偷窃的两人,一并带离了来仪殿。
待寝殿中的人都走光了,凤墨影正准备上榻歇一会儿,不然这夜里还都不曾合过眼。
轻微的风声掠过,她蓦地悚然一惊,回头只见一人白衣如雪,身姿如莲。凤墨影早已抓紧了袖中的匕首,见来人竟是北堂渺,亦没有丝毫的放松,只一脸莫测地盯住他。
北堂渺被她如此目光注视着,似乎才察觉出自己的唐突。他屈身一礼,清声道:“陛下请恕罪,臣有事禀报,一时大意,惊扰了陛下。”
“很好!”凤墨影随即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一次无论情况多么紧急,都须敲响殿门,得宣才许进。如今正是非常时期,寡人不想对北堂你再有所误会。”
误会?北堂渺身心一凛,立刻道:“诺!”
“何事?”凤墨影双手以互握之势,藏在了袖里,问道。
北堂渺目光飞快地一瞥后又收了回来,心中已是了然,正色回道:“臣在西北角余留了一处防卫的空档,今夜有人从此处翻墙出宫。”
凤墨影挑了挑眉,心中一跳,道:“去了何处?”
北堂渺眉头略动,有些疑惑地道:“暗卫跟着他,一直跟到了沐王府后院,看着他翻墙而进至今不曾出来。”
凤墨影怔了怔,唇角咧出了一丝笑意。沐王府,斐玉晏?当真是他想要谋朝篡位,却又故意用一封祸起萧墙的信来转移她的视线;还是有人想要挑拨离间,如此这般地栽赃嫁祸给他?
然,他沐王府的地位的确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他要将手伸到朝廷与后宫里,也不是不能够做到的事情。
那么他那些不想插手宫廷中事的态度,是真的只想两袖清风,取信于女帝;还是意欲掩盖暗中进行的那些腌臜事。
凤墨影见他如此神情,便笑问道:“北堂,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幕后之人是斐玉晏?还是贼人的疑兵之计?”
北堂渺沉吟片刻后,斟酌着开口道:“此事若与沐王府有关,这幕后之人也并非一定是斐玉晏。他斐家已三代受皇家礼遇,若如今心怀不轨,也名不正言不顺。何况皇家还有几位公主与王爷在,又皆已成年,又聪敏精明,不是别人能轻易要挟之人。”
“你是说斐玉晏与人合谋?他已贵为并肩王,还图什么呢?”凤墨影思忖着,声音波澜不兴地道。
“兴许不一定是合谋,也有可能是被要挟,或者是想拉他入水,才如此实施诬陷之事。”北堂渺暗中留意着她的神色变化,心中小心翼翼地道。
冷静,她如今必须绝对的冷静,才能从中抽丝剥茧,找出对策。北堂渺说的不错,先女帝还有这些姐妹兄弟,难保人人能安心享乐做公主和王爷。如今,她缺的正是线索和证据。
“北堂,此事交由你去查证一二,如何?”凤墨影郑重其事地望住他,见他瞬间肃然,不由撇唇笑道。
“诺!”除了诺,他还能怎着?
北堂渺垂眉低眼,暗戳戳地想,难道他还能抗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