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爬山虎笼罩的绿墙下,再也寻不到我们慌张踏下的青痕泥迹。
这座城市,我绕着路灯和香樟树走了三圈又三圈,也再无一点你的气息。
袁芷说,想忘记一个人只需要七年而已。
我摇摇头沉默。
白龙曾对千寻说,你要记得你的名,否则就会忘记回去的路。
而我知道。
如果我忘记了你的名,那么前方的路,我也就忘记了。
世界将会,迷茫大雾,声嘶力歇也再无意义。
七年,对我而言,不是救赎。
七年,是一个凄年。
第一章 盛夏光年自此始
军训终于是在一个炙热得连教官都明显有些顶不住的下午结束了。
校长做了简单的闭幕演讲后便很识时务地宣布了解散,原本无精打采的一帮学生,脸上瞬间有了红潮,几秒钟后,大家带着解放了的表情兴奋地往寝室楼奔去,仿佛刚刚还一副如丧考妣,恹恹一息的不是他们。
涌动的人群长得看不到尽头,阮画橙递给走在一边的林雨晴一罐汽水,蹙了蹙眉。
“你说,从这情形看来,白展他妈优秀计生主任的头衔肯定有猫腻,你瞧瞧这人头,怨不得美国佬不敢惹我们,再先进的武器也能在路上堵着进不来啊。”
林雨晴抬头咕噜喝了口水,没说话,心里面却也叹着这北中的人口数量,用摩肩擦踵形容这景象怕是不够极致的。
又走了会儿,画橙突然凑向林雨晴,小声地说:“快看快看,那个女生,背红书包的那个!
林雨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肌肤白皙,一双水灵大眼犹如水晶般美丽的女生,很安静地站在寝室楼入口不远的地方,像是在等人。
“她就是陈晚晚,北中校花。”
林雨晴一脸这关我们什么事的看了看画橙又继续顺着人群往前走。
“唉,唉,雨晴,雨晴,林雨晴!”画橙的声音大了起来。
林雨晴这才回头看了看略带怒气的阮画橙,无奈地笑了笑,好啦,我在听,陈晚晚,北中校花嘛。”
林雨晴知道,在这段时间里,自己的笑脸对画橙绝对很受用,果不其然,阮画橙只是佯装生气地戳了一下林雨晴的肩膀,不再计较。
“明天你要回南城?”阮画橙问。
短暂的沉默,林雨晴点了点头:“该回去了,南城,毕竟还有我赖以为生的亲人,画橙,我想了一整个夏天,最后还是决定,我要好好的活下去,即使前方是一片荒芜,即使我还有经历一千一万次的劫难。”
画橙低了会头说:“我都明白,我陪你回去吧,要是遇到白展那混账,也好为你讨个公道,凭什么说开始的是他,说分手的也是他。这个纨绔子弟敢情把所有人都当家里的玩具了啊!”
林雨晴赶紧摇了摇头,拉住画橙的手,示意她冷静。画橙的性子一向急躁得让人害怕,林雨晴明白现在要不抓紧她,没准她立马就能搭车回南城,把白展拉出来千刀万剐。
那她,恐怕就得担个情杀案主谋的名儿,了此余生。
其实,画橙不懂,白展,是像风一样的少年,若非疲惫倦怠,绝不会停下脚步,为谁驻留。
这一点,林雨晴比谁都了解。
所以,在那个栀子花香飘过鼻腔的下午。
白展来到林雨晴面前,递过一朵微微张开着的栀子花苞,笑着对说你好的时候,林雨晴便懂了什么叫做围城之劫。
那是一座飘渺虚无却真实存在的围城,进入之后,纵使痛彻心扉,体无完肤也不想走出这座城。死守与偏执。便是年少时的我们,最孤勇的存在。
那个下午以后,高一(9)的白展喜欢初三(1)的林雨晴,也开始在初三年级流传起来。
于是,几个月后,没有什么曲折波浪,仿佛一切天经地义,绯闻变成了事实。
第一次约会的时候,白展牵着林雨晴的右手说,“林雨晴,我喜欢你微笑的样子。就像盛夏晚风中摇曳着的栀子花一样,洁白静好,让人连触摸一下都觉得很幸福。”
那时候,他们懂得的词语还很少。所以,那时候,最美好的话语,只想说给最重要的人听。
林雨晴晚上一直在做梦,梦见小时候的树塘村,爷爷每回从田里回来,都会给她带许多色彩鲜艳的野果子,那种果子刚吃起来有点涩,再多吃几口就能品到甜味。
那时候的她,因为孤独,很多时候都显得很呆滞。
树塘村里的老婆婆们对此,七嘴八舌总是说得很玄很神乎,意见最一致的就是雨晴被野鬼附了身,奶奶心善,且非常爱她,也就信了。不知从何处请来几个穿着怪异,面相很凶的法师。法事开始后,几个法师装模作样的边在林雨晴身子周围撒气味怪异的粉,边叽里咕噜念念有词。
被绑在椅子上的林雨晴,虽然早熟却也只有七岁,面对这样的情况不禁吓得哇哇哭起来。
邻里的老婆婆们反而兴奋起来,“看啊看啊,那孩子哭了,恶鬼正在她身体里挣扎,法师,快!快点再多撒些!”
林雨晴哭得更凶了,哭声在那一片小天空里久久回荡。可是,并没有人理会。
远方路过的人,也只是好奇的往这边方向看了一看。也许只是小孩子做错事了吧。
林雨晴没有做错事,也许她唯一的错,就是她,什么都不做。
奶奶一直在一边心疼地看着,老泪纵横,几次想上前都被几个老婆婆“好言劝止”。
于是,七岁那年,林雨晴便明白了,当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这样做对你是最好的时候,即使你百般不愿意,百般挣扎哭泣。
都不会有人来救你。或者,带你走。
很多年后,她亦是这样觉得。
白展说分手时,语气轻而缓慢。
他说,“林雨晴,你的心是空的,虚无的。根本映射不进任何风景。所以,我们分开吧,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你好。”
空穴,来风,注定是什么都抓不住吧。林雨晴偷偷地这样想过。
从梦里挣扎出来,还是凌晨时分。
林雨晴看了看天空,还是暗黑色的。
枕边的手机闪着绿色信号灯,有一条沈蓝的短信。
“亲爱的,听说你今天回南城,我们准备了满汉全席为你接风哦!”
雨晴对着屏幕,笑了笑。又看了看上铺还在熟睡的画橙。
起身摸索着走到洗手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目倦怠,面色苍白无光。
想着梦里的树塘村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真实,真实得让她又再一次尝到那份时过境迁,欲语泪先流的痛楚。
视线变得有点模糊,世界像是浮起了一层浅薄的雾气。
林雨晴赶紧接水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瞬间刺激着神经,那些细枝末节的想起又被生生压了下去。
寝室有了声响,是画橙起来了。
画橙睡眼朦胧地走进来,看了看林雨晴泛红的眼睛,“怎么了?”
林雨晴被撞见狼狈的样子略微有些尴尬,她摇摇头,“没事,只是做梦了。”
“又梦见你爷爷奶奶了?”
“嗯。”雨晴点点头。
画橙沉默了,神色间有点犹豫,话却还是问出了口:
“雨晴,白展的爸爸怎么会突然变成你的爸爸?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