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起来,转眼已是夏季,钱家酒楼的饭食生意因着季节缘故大打折扣。
夏天食客本就食欲不振,也不是只有钱家酒楼一家如此,各处酒楼饭肆生意都不好,钱掌柜早已习以为常,只盼着凉爽的秋日能早点到来。
没想到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几天,林清清就拿了新的饮品菜单而来,水果风暴、滋颜露、海洋之心、情人的眼泪、滚滚红尘……
不过是混合果汁,又或是果酒掺杂冰块,因着名字古怪稀奇,收益竟然不凡,钱掌柜专门在钱家酒楼的墙上开了一扇窗户来卖。
一个个奇怪的名字最先吸引来的是金陵河上的花娘,入夜的时候,花船停靠在岸边,就有穿红戴绿的花娘围拥过来。
她们笑的爽朗洒脱,指着饮品的名字笑嘻嘻的问:“小公子,这情人的眼泪是什么,滚滚红尘又是什么?”
林清清换了一身男装,男女莫辨的面庞在她们当中格外吃香,“情人的眼泪就像名字一样呀,初识相遇是美好,等到落泪的时候就是苦涩,再回想起时又难辨是哭是甜。”
有花娘掩嘴惊呼,“你的东西真这么神奇?一种酒水还能有两种味道。”
“你尝尝。”林清清调了一杯递在她面前,琉璃杯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温和的光芒,透明的液体里不时冒出一个个小小的气泡,真如眼泪一般。
“滚滚红尘的颜色真好看,能给我也来一杯么?”一个着暗红色襦裙的女子上前。
她珠翠满头,一袭红衣,就连唇脂都是最艳的红色,可说话间却无千娇百媚的做作之态。
滚滚红尘是用石榴汁兑白酒调制而成,深红的颜色确实适合她。
“这杯滚滚红尘给你。”林清清将琉璃杯递给她,红色的液体表面燃烧着淡橘色的火焰,“红尘滚滚,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皆为过客,不枉此生就好。”
花娘们突然红了眼眶,“我们本是红尘女子,这滚滚红尘最是适合我们,难得小公子如此有心。”
有了她们的捧场,第二日第三日就有花船上客人的捧场,再接着整个太河城又陷入盲目的跟风,钱家酒楼饮品的生意红到发紫,玉公子的名声越传越响亮。
酒楼的收入很是直观,可还没等林清清高兴,她就发现冰窖里的存货捉襟见肘,没有冰块,很多饮品的口感都要大打折扣,这就意味着没有了放在屋里用来消暑的冰块。
“公子还在温书,转眼就到殿试,你天天来我们府里,不太合适吧。”常华小厮嘟嘴表示不满。
林清清白了他一眼,继续坐在放着冰块的铜盆面前扇风,“六饼,你这么说就不合适了,我正是因为你们公子看书辛苦,才来看他,陪他解闷的。”
她举起手中的水晶盘,瞪着委屈的大眼睛,“我也不是空着手来的,水果冰沙最适合夏天解暑了。”
“是是是,只可惜都跑进你的肚子里。”常华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白之玉的脸色,“依我看你就是来我们这里蹭冰的,说得好听。”
林清清被他当面戳穿也不脸红,继续拿着蒲扇送冷风,“小气什么,小小年纪不懂得资源共享,往大里长还怎么了得。”
常华气呼呼的皱起眉头,林清清越发觉得他有趣,戏谑道:“古有幼童孔融让梨,今有六饼自私自利,实在是让人心寒的很呐,这就是差距……”
“公子,你看她!”常华气结,只得侧身望向白之玉搬救兵。
白之玉云定风清的笑,“你注意些膝盖,腿上有伤,不能着凉还挨得那么近。”
林清清先是得意的冲常华一笑,才转头回话,“你现在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天下事,外面早都热成蒸笼,我没被烤熟就不错啦,还担心会着凉?”
钱家酒楼冰窖里的冰块供应冰品酒水都来不及,哪还有多余的能放在屋里乘凉,现下只有李府这一处有冰纳凉的地方了。
“先前你最怕冷,如今倒越发不爱惜身体了。”白之玉搁了毛笔,起身走到林清清的面前,摊开张薄毯铺在她腿上,“这是杭州流行的冰丝,你盖着既不会热着,也不会让膝盖着凉。”
他既如此说,林清清也不好推辞,仰头正准备笑嘻嘻的说声谢谢,正好对上他那双清澈温柔的眸子,连带着下眼眶淡淡的阴影,看的一清二楚。
“你……你……最近也别累着,多注意身体,想来第一公子的才学,别人就是赶个万八千年也追不上。”她忙垂下脑袋。
白之玉沉沉的笑了一声,“知道了,你像这般时时来盯着我,我便只有听你的话。”
林清清羞红脸,眼神尴尬的看向别处,“谁要时时盯着你,我只是来蹭冰块乘凉的……”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窗外知了清脆的鸣叫声传进来,才让一切又重新有生机。
“可算是招了,整天来恨不得抱着我们家的铜盆吃饭,瞎子也能看清你的意图!”常华不合时宜的尖叫一声。
白之玉就回过头无奈的看着他,又转身坐回到书桌前温书。
“我们家的冰块可都是要钱的,一桶五钱银子,能分三铜盆,一盆只能撑半个时辰,算下去,一天就要四两银子……”
林清清听常华絮絮叨叨的碎碎念,突然就想起那一年他春节里来西里村的景象,他一直站在白之玉身后,像这般唠叨着一院的腊梅树肯定要落个光秃秃的下场。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梳着童髻的小厮,白之玉也就是少年清秀模样,李壮沉默着一句话不肯多说,而她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转眼间白之玉清隽中多了沉着,李壮不知所踪,亏他还似从前般罗里吧嗦,一切好像改变,又好像从未改变。
“还好你仍旧孩子气。”林清清蓦然来了一句,幽幽道:“很多年过去了呀……”
是啊,很多年……白之玉行云流水的笔尖突然一颤抖,大颗的墨汁滴在宣纸上,瞬间就晕染开一朵墨花。
“还好这些年,陪在你身边的一直是我。”他垂了眼睑淡淡道。
“世间没有毫无缘由的相遇,人生也没有几个很多年,都是还好,都是幸运……”林清清余光看向常华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最终有个人几乎没有变化,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