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与秦兵的五日之约,顾祸看着沈殊的笑颜,突然觉得编好的理由有些说不出口。
“祸儿,可是有心事?”沈殊远远地就看见顾祸了。顾祸站在门口发愣,没有动作,竟是没注意到沈殊走近了。
“殊姨,我想下山一趟。”顾祸缓缓道,他已经想好在沈殊问他为何下山时用什么理由了。“好”只见沈殊点点头道,什么也没问。“那日我在山下...什么?”顾祸突然缓过神来,有些惊讶道。
“祸儿已经长大了,要下山抑或是做什么不必再来问殊姨,告诉殊姨一声便去做就好了。”沈殊摸了摸顾祸的头。沈殊本想把顾祸就那么永生圈养在身旁,让他的世界只有一人,转念又担心顾祸不会快乐,终是下了这样的决心。
顾祸环住沈殊的腰,眼眶有些湿润了。顾祸觉得他在沈殊面前可真像个小孩啊,怎么也长不大。“殊姨,谢谢。”顾祸声音闷闷的。“傻孩子。你不是要下山吗,快去吧,注意安全。”沈殊发现她真的是很喜欢摸顾祸的脑袋了。顾祸便是下了山。
很快顾祸到了东来客栈,只见秦兵已端着茶盏静坐在位。秦兵看着顾祸缓缓道,“你来了。”顾祸发觉他有些看不懂此刻的秦兵了。顾祸点点头算是回应秦兵,随即入座。
秦兵抬头,示意顾祸说话,他看得出来顾祸有事要询问。
“你可了解沈殊这人?”顾祸道,端着茶杯淡然的样子仿佛不认识沈殊。秦兵没立刻作答,他在心中冷笑:果真是沈殊的好狗!杀父之仇于他而言竟是可有可无,可笑至极!
“暴戾,残忍。”秦兵给出四个字的评价,那凶狠的表情,好似若坐在他面前的是沈殊便立马将她剥皮抽筋。
“哦?”顾祸垂首,轻轻吹了吹茶水,动作很慢。“楼儿不信叔父?”秦兵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顾祸只得道:“自然不是。只是想知是如何个暴戾之法?”
“沈殊是妖啊!”秦兵大吼,丝毫没顾及周围还坐着许多人,只见所有人都扭头看向秦兵,随即露出惊恐的表情,好似妖有多么可怕。
顾祸不语,他此刻很想摔杯走人,甚至是杀了秦兵。顾祸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那日表演幻术的两人便是因说了类似的话,才让顾祸起了杀心。顾祸抑制住内心的嗜血,冷漠的看着秦兵。秦兵感觉像坠入了冰窖,说是被毒蛇盯上了也不为过。
“你可知你父亲体无完肤?”秦兵问,有些许想笑。顾祸一惊,“那日在山洞密室,我怎不知他的尸首体无完肤?”顾祸回忆,那日所见,明明是完完整整的尸体。
秦兵可算是笑出了声,有些嘲讽道:“完整?沈殊夺去宝剑之后你可又知她是何做法?”顾祸沉默,秦兵指着桌上的遇狐继续道:“哦,就是这把剑。”顾祸有些不信了:遇狐...怎会是那把剑?
“你父亲的手脚早已没了皮肤!那是沈殊用那把剑一层一层把肉刮下的!而你的母亲...尸首异处,是我一针一针将那脑袋缝回脖颈,不然...”秦兵掩面,肩膀有些耸动。顾祸听得冷汗起,张口想说话,竟是哑了嗓子。
喧闹的客栈,唯有顾祸这桌一片死寂,气氛沉重压抑,伙计想要上前问是否需要添些茶水,都没敢动作。沉默,只有沉默。
许久,顾祸才说道:“是么?沈殊如此可谓丧尽天良。”顾祸不愿将秦兵口中的沈殊和自己的殊姨联想到一起,终还是有些做不到。不待秦兵说话,顾祸突然看向门口,仿佛是看见了谁,拿起遇狐道:“你且等我半个时辰,我有些事。”说罢离开了。
其实顾祸压根没看见任何人,只是他在那里呆不下去了。顾祸走在路上,想着与沈殊过往的种种。他心中也很疑惑:沈殊若真暴戾如此,怎会留下自己?不当是个祸害么?丧尽天良的人又怎会良心不安,因想要偿还秦家而抚养我,这个可能性不大。
顾祸实在想不通,他此刻真想见见沈殊,想要抱抱沈殊,问她秦兵所言是否属实。顾祸想若是沈殊说不是,他一定会相信的。甚至会去杀了秦兵以及所有告诉他这事的人。顾祸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弱不经风的少年了,他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只是不知道这变化为何故罢了,但这变化让他强大的事实不可否认。
待顾祸再回到客栈,秦兵已不见了踪影,桌上留着张字条,只见写着:沈殊已察觉我尚在,这几日你且小心,我收到传书,她已下山,定是要寻我灭口。十日后,山洞见,看完销毁。——秦兵书。
顾祸疑惑:沈殊...下山了吗?
顾祸回了端云阁,没见着沈殊身影。心里苦涩万分:沈殊,你要我还如何信你?
顾祸走后不久,沈殊便收到长老传来的书信:斐离重伤!沈殊去了天火池,斐离早已昏迷不醒,沈殊便留下等待斐离苏醒,顺便守在斐离身边谨防有人趁其不备要了斐离性命。这一守,竟是十日,斐离才悠悠转醒。
“我看见万英南了,他想复活柳眉!妖族中人最近频繁失踪,我深入调查此事,我看见...我看见柳眉了。咳咳...”斐离虚弱的说道。斐离是为万英南所伤,准确的说是被万英南身上的诅咒所反噬。
“我又何尝不想柳眉复活,我说过万英南一死柳眉便会醒来。谁知道...”沈舒苦笑道。
斐离生怕沈殊将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拦,急忙说道:“傻姑娘,你也是为了柳眉好,只是我们都低估了她对万英南的情谊。”
沈殊定了心神,缓缓道:“那天万英南找过我。”“哦?”斐离有些疑惑,万英南恨沈殊的事情人尽皆知,他找沈殊又会是所为何事。
“他什么也没说,嘲讽了几句,我伤瞎他一眼,他便离开了。”沈殊回忆,这才发觉有些不对。
斐离扶额,沉思半晌,道:“近几年你且小心,他这么做定是带有目的性。毕竟,在他眼里只有你死了柳眉才会复活。”
沈殊有些恍惚,“我从未想过,万英南是真心爱着柳眉。”说罢离开了。
顾祸等了十日沈殊,这端云阁没了沈殊,竟是安静的可怖。顾祸有些心死,他本以为可以等到沈殊回来,不成想,沈殊终是没回来。
顾祸还是去赴了与秦兵的山洞之约,当他走进山洞的时候,血腥味正浓。顾祸警惕的走向密室,只见秦兵倒在血泊中,已没了生息。秦兵的衣裳已破烂不堪,露出的腿竟是白骨可见。顾祸大惊,这死法...与秦兵所述相差无二!“当真...是沈殊么?”顾祸喃喃道。
顾祸终究还是埋了秦兵,毕竟,他是自己的叔父。顾祸想:承认了秦兵是自己的叔父,是不是就是承认了沈殊犯下的滔天罪行?沈殊若真是你所为,你可要我如何是好?
顾祸匆匆回了端云阁,刚走到门口,沈殊也从另一条路回来了。顾祸看着沈殊衣上的血迹,闭了眼不再看沈殊,他不敢去想这身血迹是谁的了,缓缓开口:“殊姨,你这是去了哪?”
沈殊却好似没听到顾祸的问句,“祸儿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样的回答在顾祸眼里就像是沈殊做贼心虚了。顾祸突然怒瞪沈殊,大声道:“我问你去哪了!”
沈殊有些吓着了,倒也还算镇静,“妖族出了事,回了趟天火池。”沈殊略显疲态,几夜未眠又高度警惕的状态下她是真有些扛不住了。
“一去就是十日之久,为何不曾给我留书信?”顾祸冷哼,顾祸知道其实他是相信沈殊的说辞的吧,不然他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是动手了。
沈殊很累,没有顾及顾祸的情绪,边往房间走边道:“事发突然,自是忘了。祸儿若没事,殊姨先歇息了。”顾祸怔怔地望着沈殊的背影,他期望沈殊回头对他笑一笑,这样他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可沈殊终是没有回头。
顾祸想:于他而言,沈殊就是一切啊。沈殊怎可...怎可如此?顾祸突然想回到小时候,沈殊终日陪在他身旁,也没有这些事端,他可以成天问些无聊的问题,沈殊也会耐心的给他解释,可是这一切都恍如隔世,也回不去了吧。
顾祸悄悄下了山,去了那个山洞,这些沈殊都不知道。顾祸看着冰棺中的尸体,有些愧疚,顾祸想他是相信了他们是自己的父母。“若真是沈殊杀了你们,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替你们报仇。”顾祸喃喃道,他无法想象自己对沈殊拔刀相见的那一日。
而沈殊回了房,躺在床上竟是无法入眠。沈殊想着斐离说的话,思绪飘了很远。
“柳眉,英南。”沈殊喃喃道,陷入了冗长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