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骄阳似火。
天气酷热难耐,这样的天儿除却必要,一般人是不会上街,若不然怕是中了暑气,倒是要好生的休养,更是做不得其他了。
只今日又是不同,街上人山人海。御林军沿途护卫,严严实实,寻常百姓不能靠近一步。
上午巳时 ,敲锣打鼓声响起,兵马司清道,浩浩荡荡的队伍自北向南,一路而来。
轿撵之上五爪金龙黄灿灿龙袍的正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
文武百官一行人等跟随其后,皆是微微垂首,双手交握放于胸前,跟随龙撵而行。
百姓不敢窥视天颜,“***”声音此起彼伏,百姓悉数跪倒在地,恭送轿撵而行。
便是坐在轿撵之上尚有遮挡,皇帝也仍是汗流浃背,脸色因这烈日而微微发红。皇帝尚且如此,其他人更是酷暑难耐,有些年纪大的老臣已然脚步发虚。
轿撵抵达大京南,此处乃是祭天之处,每年的大年初一,陛下皆是在此祭天,祈求一年国泰民安。
只今年年景十分不好,自二月一场小雪,至今一滴雨没下不说,天气还格外的炎热。自五月起便酷暑已至,百姓颗粒无收。
正午时分,钦天监已然做好所有准备,太监唱声起,陛下率文武百官跪于天坛祈雨。
司礼太监立于祭坛一侧,手执烫金黄卷,声音尖细高亢,掷地有声。
皇帝虔诚的跪于正中之位,沉稳安静,豆大的汗珠儿不断的落下。
“咚”一人昏倒在地。
立刻有小太监上前将人拖了下去。
皇帝充耳不闻,虔诚垂首。
他身后紧跟几位便是皇子,几位皇子亦如同皇帝一般,目不斜视,但这般天气之下,正午时分立于高台,难免中暑。
有人默默的掐住了自己的腿,吃痛之下,总算强打精神。
司礼太监足足念了又一个时辰,期间不少大臣昏厥过去。
司礼太监将读好的圣旨交于皇帝,他双手擎起,焚烧于天坛。
“朕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愿苍天垂怜。”
圣旨烧过,皇帝率众三个响头。
砰砰砰!
皇帝的额头渗出血丝,其他人更是不敢有一点投机,皆是重重为之。
“陛下回宫~”
太监唱声再起,一行人起身,皇帝一个踉跄,身后的七皇子杨钰立刻扶住皇帝,低声道:“父皇可好?”
皇帝脱开他的手臂,摆手道:“无妨。”
他抬头一看,烈日炎炎。
这太阳光刺眼的厉害,皇帝伸手挡住了眼睛,微微眯眼看。
杨钰上前一步,道:“父皇,酷暑难耐,还请……”
未等说完,话音倒是没落了,他诧异中透着惊喜:“父皇您看,西边儿上来乌云了。”
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刚刚祭天就看到天气有异。钦天监立时上前,声音带着颤抖的惊喜,“陛下龙威震天,看此天色,想来今晚将有大雨,皇威震天,天佑我大周,天佑我大周啊!”
皇帝不怒而威,此时心情极好,他扬手道:“起驾回宫。”
“喏。”
当天夜里,电闪雷鸣,乌云密布,下午就开始的零星小雨已经越下越大,渐渐形成瓢泼之势。
这一下,足足三日,三日大雨,不管多么汗的天气也凉爽了起来。
如今大雨虽然渐歇,但小雨不停,倒是让人心旷神怡。
金銮殿内。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陶中丞上前一步,禀道:“启禀陛下,连日大雨,昨日漓江口下游冲出一石碑。十分诡异,县令立时上报,臣等不敢耽搁。”
皇帝微微扬眉。
“臣已经差人抬在宫外,只等陛下过目。”
皇帝摆手,太监立时间隙着嗓子道:“陛下有旨,抬入!”
侍卫将蒙着红布的石碑抬了上来,陶中丞立时上前,他掀开红布,说道:“陛下请看。”
皇帝微微前倾,远远看过去并不清晰,他起身走下高台,太监立时扬着浮尘跟在身后。
皇帝微微眯眼,点点石碑:“这倒是早古文字。”
此字迹倒不是现在常用的文字,虽说是早古文字,但是又并非无人识的。识的之人不多,然总归是有的。
而发现此块碑文的周县令便是其中之一。
正是因此,他才会将此碑奉上。
皇帝点点石碑,捋着胡须问道:“此碑文写的是个什么?”
陶中丞面色有异,随即说道:“周县令已将此碑文内容写下,微臣承在了折子里。”
皇帝信手翻开,随即扬起眉梢,神色难辨,不多时,哈哈大笑:“胡言乱语,委实胡言乱语。”
一把将奏折合上,他大步回到龙椅之上:“撤了吧。”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太监唱声再起:“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石碑之事,就如同是一段小插曲,并不被陛下放在心上。
只是早朝之后,御书房内。
皇帝看着面前的奏折,面色阴沉,缓缓道:“清河湖畔,大雨将至,得之一美玉,此玉灼灼其华,熠熠生辉。璀璨映江山,久而代之。”
如此浅白易懂,皇帝哪里不晓得何意?
他微微垂首,陷入沉思,半响,他道:“太尉,你看这所言何人?”
召太尉乃是陛下亲信,早年便随陛下左右征战,虽是文官,但是大周诸事皆是了然。而他也不是旁人,正是七皇子杨钰的舅父。
召太尉沉吟一下,道:“清河湖畔,得一美玉。若说这样一个人,微臣心中倒是有一人选。”
召太尉停顿一下,并非卖关子,而是斟酌道:“清河第一才子陈瑾,字瑾之,人称美玉公子。自幼聪慧绝伦,才高八斗。微臣六年前曾经见过他一次,当时年纪尚小,不过是十二岁的年纪,但是却已经十分聪颖。当时微臣还曾想求了陛下命陈公子为七皇子伴读,只是又一转念,陈家不过一个独苗。陈瑾年纪又不算是很小了,这才作罢。”
皇帝眉梢微动,他露出一抹微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他道:“能让太尉看中,可见聪颖异于常人。”
召太尉不曾迟疑,颔首:“确实,寻常人难敌。”
皇帝笑意更深几分,他曲起手指点着奏章,缓缓道:“美玉公子,美玉公子……久而代之,夺朕的江山?”
召太尉一惊,立刻道:“陛下,您看是否……”动手?
未曾说完,就听皇帝突然开口问道:“你觉得如若差一人前去动手,不动声色,何人最为合适?”
皇帝声音带着意味深长,召太尉沉思起来。
似乎思考了许久,说都:“如是微臣来看,微臣觉得最适合的人是五皇子。”
皇帝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问道:“为何是老五,而非老七?”
召太尉立刻:“五皇子果断且武艺精进,七皇子虽是我外甥,但是我有一说一,他功夫不及五皇子。而且,为人仁慈。陈瑾那人实在太过聪慧,若是他巧言令色,难保七皇子不会动摇。毕竟……因为一块石碑杀人,七皇子为人敦厚,未见得理解陛下您的苦心。可五皇子就不同了。五皇子坚毅果决,在沙场多年,自然明白这事情的重要性。”
皇帝微微眯眼,随即颔首,他不再与召太尉言道什么,反而是问道:“四安,老五回来了么?”
四安立时低语道:“禀圣人,五殿下在半个时辰前进京,想来很快就会抵达。”
话应刚落,门口小太监匆匆而入。
皇帝道:“宣老五觐见。”
“喏。”
五皇子杨桓,皇后所出,正八经的嫡子,虽并非长子,然几位兄长皆在早年征战中过世,如今倒是不仅占了个嫡,也占了个长。
他此番刚才江西归来,连夜赶路,风尘仆仆。
还未回府,先行进宫拜见。
杨桓甫一进门,立时跪下拜见父皇,纵然赶路匆忙,却并没有失了丰姿。
许是这一路太阳太毒辣,皮肤有些微微晒黑,不过倒是并不显得格外的严重。
一身青灰窄袖澜衫,玉带束发,墨色长靴,器宇轩昂,英武不凡。
皇帝道:“一路可还顺畅?”
杨桓立时道:“父皇放心,一切都好。”
起身之后又与召太尉互相作揖,随即立在一侧。
皇帝点点桌面,说道:“虽知你日夜兼行,格外疲累。只还有一事,非你不可。”
皇帝倒是并不闲话家常,更是没有什么过多的温情,长驱直入,步入正题。
“此事交给旁人,朕并不放心,你亲自去趟清河处理掉一个人。”
他手指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奏。
杨桓并不迟疑,“但凭父皇吩咐。”
皇帝身边,尚有内卫。
他倒是不觉得还有什么是内卫不能做的,不过既然父皇交代,他自然不会推辞。
皇帝微微颔首,说道:“你即刻启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清河,取清河美玉公子陈瑾性命。”
杨桓微愣一下,随即道:“是!”
甚至不多问为何。
皇帝很满意他不多话,意味深长道:“此事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朕不想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你可明白?”
杨桓认真:“儿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