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葛如玺两人回来,“婶,这是三钱甘遂,我给你分成了十等份,每份约一方寸匕,早晚各服一次便成。”
“还是二丫你细心,婶谢你了啊。”
甘遂?葛如沫特意挨得近些,闻着确实是醋炙后的甘遂,她忍不住取了点沫尝了尝。确实是甘遂。甘遂性味苦寒,中药有四气五味,甘遂在四气中的寒属阴,五味中属苦,苦者,能泄能燥。寒性的苦味药,多用于温热证,称为苦寒燥湿。
“五丫头,你做什么,药是你能随便乱碰的吗?”周氏掐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远了。
待离得远了,葛如沫垂下头,在外人看来一副忏悔的样子,实则脑子不断地在思考。
甘遂乃苦寒降泄之药,有毒,必须经过醋炙等炮制手段,减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炮制手法分五大类,火制是其中一大类,而炙只是属于火制中的一种。炙法通常都会加入蜜、酒、醋、姜汁、盐水等辅料,炙的过程就是让辅料逐渐渗入药材里,如蜜炙黄芪、酒制川芎等,以此改变药性,增强疗效或减少副作用。
这甘遂的炮制算是过关了,没有太过,也没有不及,恰好。
嗯?只一味甘遂?这陈大夫用的是单行方?单行方是相对于复方而言的,意为独一味药单用,通常有‘单行径用赴急’一说,乃取其功专力宏,以应急用。
先前葛祥贵发病,用之亦可,只是不如十枣汤,不如十枣汤效果好,不如它毒副作用小。先前葛祥贵初发病,身体正气还算充盈,这会久病,正气也为病邪所伤,体质虚弱,已不合适用单用甘遂攻伐了。
而十枣汤则正合适,此方用的是三味功用相近的药物:甘遂、芫花、大戟,都有下逐水之功,都有毒。甘遂为君药,芫花、大戟为臣药,并取其同性毒力共振、异性毒力相制的原理,同等分量的药,十枣汤比单味甘遂副作用小多了。
再者,葛如玺给抓的量,也堪堪踩在危险线上,每服药一方寸匕也就是一克左右。便是十枣汤,建议服用的量也是三种药加起来在一克以内,她这个量算是有点过了。而且这药连服十副,肯定会出事。
“二姐,这药不能给祥贵叔用。”葛如沫将药拿过来。
“这是为何?”
葛如沫抿着嘴不说话,她实在没办法解释原因,原因说出来倒容易,可怎么解释她从何而知的呢。
见她半晌闷不出个屁来,祥贵婶急了,“五丫头,你就别添乱了。赶紧把药给我,这是陈大夫先前开的方,之前吃着都没事。这会你说啥不能给你叔用啊。”
“五姐姐,你心肠太硬了,没见祥贵叔正难受呢。”葛如岫也帮腔,“还是赶紧把药给婶子,让她先拿去煎吧。”
葛如沫看了她一眼,眼中划过一抹不屑,不识好歹,若非她怕出了人命,一家子人受牵连,她才懒得管这破事。
“小孩子不懂别胡乱插嘴!真吃出个好歹来,你承担不起责任!”葛如沫借机训了她一句,顺便将用药的后果提出来。
果然,听了她的话,欲去煎药的祥贵婶停住了脚步,“五丫头,你说这药会吃出个好歹来?”
“这药吃了,祥贵叔的病情会加重的,重则死人,轻则手脚麻木没知觉。”
这么严重,祥贵婶吓了一跳,“这是为何?”
“祥贵叔已经不适合吃这药了。”
“可是,师傅前些日子还用,都没事。”葛如玺疑惑。
“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祥贵叔的身体受不了这么猛的药了。”葛如沫耐着性子解释,“你学医的日子也不短了,当知道,病情是会发展的,此一时彼一时。”
葛如玺心乱如麻,师傅说过,如沫她聪明,常能举一反三,于医一道,比她学得快多了,只是心肠硬,对人命很漠视。师傅恐其日后仗着医术为非作歹,又被他撞见如沫拿一条狗来试药,这才将她遣了回家。
“嗳……嗳……难受,痛啊,赶紧给老子请大夫来啊……”堂屋里,祥贵叔难受得不行,怒声传出,“呕……呕……”
祥贵婶被她的话吓到了,看向葛如玺,见她也是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再看葛如沫,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再听堂屋里丈夫喘息着说难受,忍不住一拍大腿,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可是不用药,祥贵叔也难撑下去吧。”葛如玺看着葛如沫喃喃地说道。
葛如沫真是服了她了,妹纸啊,你想救人,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医学这块,学艺不精妄图救人,就和庸医杀人差不多。
可是看着这愁云惨雾的一家子,葛如沫叹了口气,“给我拿支碳笔来吧。”
其他人还没反应时,有个小子已经麻溜地去了厨房,没一会便拿了块长形的碳出来。
“再给我拿张纸吧。”
纸是拿来了,却被祥贵婶抓在了手里,“五丫头啊,你这是想干什么呀?”
“给祥贵叔写个方子。我这方子不敢说比陈大夫的好,可却适合祥贵叔用,他用了后必定能轻省舒服些。”
“五丫头,你——”她想问,你有这能耐吗?
葛如沫一看她这样,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当初在医院里的经方派小圣手了。且自己过于热心,让人以为自己有所图。所谓医不叩门,自己太过主动,就让人怀疑得一文不值了。真是妄作好人了。
“娘,爹都这样了,何不让她试试呢。”葛根拉住他娘,压低了声音说,“再怎么说,她也是跟着陈大夫学过一段时间的。”
祥贵婶立即接了一句,“她姐比她学的时间还长呢,还不敢开方。”
葛根却有另外的看法,“这人和人不一样的吧,就像有些人学了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有些人学个三五年就能考中举人一样,咱们能说后面的举人老爷比不上前面的老书生吗?”
祥贵婶听后觉得有道理,便将纸递了过去,“那五丫头,你就开个方子吧。”
葛如沫接过,其余的话并不多言,只问了葛祥贵的饮食情况,得知精神胃纳尚好,依然给他们开了个十枣汤,写明了空腹用药,药后粥糜自养,并标明了需十枚大枣煎汤送服。想了想,又加了个健脾补益剂,让其交替使用。并交待他们此药方作用峻猛,只可暂用不宜久服。
“这药方你们若是不放心,去镇上抓药时,尽可拿去给坐堂大夫看下。”想了想,葛如沫又补充了一句,“这药方想用就用,不想便不用,不勉强。”
且不提祥贵一家的反应,葛如沫一行人告辞后,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