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神峰,漱澜殿。
“就依魔穸。”
涂山神若不知道,就她这短短的四个字一句话,便把自己疼爱了七百年的小妹生生地往火坑里面推。
“老四,你过些日子,就去华录山看看吧,他们收门徒虽说有要求,但凭你的修为和资质,在新人里脱颖而出是很简单的事,所以你要尽快找到去淳沨阁的办法,顺利将大姐的卷轴拿回来,也顺便,学些仙家本事吧。”涂山魔穸搭了搭她的肩膀,开始语重心长。
“我会努力的两位姐姐。”
“我看,你还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吧,不要用涂山仙夙这个名字;我今将你的灵力和天狐气息完全封印,你就是个凡人了。”
“啊?”封印灵力?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涂山仙夙原本就以为这件事情蛮简单的,就算淳沨阁是华录山的禁地,还设有结界,但只要找到了它在哪里,结界什么的依靠自己的修为把它打开就可以了,没必要将自己的灵力都给封了吧?这样的话,不就是不能使用法术了吗?
“姐姐说得对,不要用小姑赐的身份去招摇给涂山惹麻烦,就得按照平常的手段进去华录山;封你灵力是绝对的事情,不然以风七辞和那些长老的修为,你想你这浑身上下绝非仙界之人的气息能瞒过谁?”
涂山仙夙嘟嘟嘴,“哦”了一声,应下了。
“至于璃先宫和千妖会的事......”涂山魔穸看向了涂山神若,“姐姐,你就代劳了。”
“璃先宫就不麻烦姐姐了,有灯楹在。”
“那好,老四你去华录山这段时间,就不用担心涂山或是璃先宫的事,一切有我们,待你要去之前,再让姐姐将你的灵力给封印了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涂山神若看着那个已然没什么价值的木盒子,若有所思。
突然,狐娥急急忙忙冲进来。
“三位姑赐,不好了,尤其是小姑赐!”
狐娥的话让她们摸不着头脑,涂山仙夙更是被指名,她便问:“怎么了?”
“璃先宫的灯楹姐姐刚刚来话了,她说,北海出事了!”
一听是自己的地盘,涂山仙夙也镇定不下来,走近那个狐娥,迫切地问她,“出什么事了?怎么会出事?我才离开多久啊?”
“小姑赐,灯楹姐姐说,您走了之后,不知为什么,您一直悉心照看的祥乐岛没了。”
“没了?这是什么意思?”涂山魔穸也问道。
“就是连同岛上的人,也一同消失了,而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狐娥的话一出,姐妹三人都大为震惊,涂山神若和涂山魔穸面面相觑。而涂山仙夙的眼睛里,竟要流出眼泪来了。
“怎么可能?我明明还设了结界的!”她大吼,不敢相信,祥乐岛上的人都手无缚鸡之力,不会惹是生非,她庇佑了他们整整百年,让他们在自己所统辖的北海上繁衍生息,今天怎么能够说没了就没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仙夙你冷静一点!”涂山神若上前拉住她。
那个狐娥又说,“·而且小姑赐,出事之后,灯楹姐姐说,第一时间赶到北海的,竟是华录山的人。”
“什么?!”三人齐惊。
“又和华录山有关系吗?难道是华录山的人做的?”涂山仙夙大胆一猜,却被涂山神若驳回。
“不会的,明知北海有璃先宫,也明知其主是涂山小姑赐,华录山就算是风七辞也不敢随意在那里造次何况杀人灭岛?”
“可是姐姐......”
“不论如何,老四你这趟华录是去定了,既然他们去了你的地盘查事情,那就肯定有问题,不如干脆借此机会,把该办的该打听清楚的全部解决掉。”
可整个祥乐岛上的无辜凡人,他们又有什么错?
一时间,涂山仙夙百感交集,她伤心,她后悔,她也无可奈何......
而华录山招收新门徒这一天,很快也就到了。
涂山神若果真就封了她的灵力,现在的她基本就和凡人没什么两样,而涂山神若又闲她的长相太出众,额头上的梨花钿更是引人注目,就敛去了她的梨花钿,还嘱咐她不要上浓妆,也不要穿得太好看,简单朴素地过个凡人般的日子便可。
而且封她灵力也有另外一层目的,第一是要掩饰身份;其次就是她要去承袭仙家道术,最好还是以凡人或是无他族修为之躯会比较保险。
涂山仙夙什么都依了姐姐,毕竟她也的确是去找东西的,又不是选美。
可问题是,失去灵力的涂山仙夙想从涂山生生地走到华录山去,着实是件要命的事。
她的两位姐姐只将她送出了涂山界,把她放在仙界外围,剩下的要她自己去走,因为涂山仙夙不仅会让别的东西吸收她的灵力,必要时她还会自己吸收别人的一些灵力,万一她身上残留太多涂山或是天狐姐姐们的气息,不免惹是生非。
现在的她是再也素不过的一身农家装扮,背着包裹穿梭在仙界山林间,华录山在东方,她就要一直往东走。
“哎,当个凡人真惨。”习惯了一身修为在身,突然什么都空落落了,她还真有些浑身不舒服。
穿过了山林,就有了一处水流,是从山上的瀑布流下来的,水很是清澈,涂山仙夙便过去洗了把脸,又从包裹里掏出水袋,盛了些水。
整理衣装和包裹的时候,突然掉出来了一个狐狸尾巴样子的玉哨,涂山仙夙一惊,马上将它拾起,擦了擦,对它呼了呼气,“姐姐给我的救命符可不能弄坏了,以后你就是我的护身符啦。”
“这个时候真的好想通棣啊,他是只珊瑚独角兽,六界仅存一只,实力强,待在我身边的话,我就不用那么害怕了。”她开始坐在小溪流边喃喃自语,对着那个玉哨,“我现在和一个凡人没什么两样,要怎么上华录山啊?”
突然涂山仙夙明显感觉得到背后有什么东西突然闪过,她一下子喊了一句,“谁?”把玉哨收好,转过头看,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奇怪地看了看四周,“是我的错觉吗?”可当她继续蹲回去想把包裹整理好时,她的旁边却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人!
吓得她一个激灵往后倒去,“你,你是谁啊?”
只见那个老头满头华发,脸上尽是沧桑感,而且衣衫褴褛,全身上下看着值钱的好像也就手里那个精致的酒壶了,他正像个没事人一样,突然出现,就只是在那边,开壶喝酒?
涂山仙夙这七百年来虽然在无形中受尽六界的尊重,但她从未像自己的两位姐姐一般总是外出见世面,她一直好生“安分”地待在自己的璃先宫里,做自己该做的事,除了涂山,她也没去什么地方了。这一次也算是她第一次远离家门,而且还是被封光了灵力出门的。
所以,这六界中很多事,她还很懵懂。
至于碰到这种奇奇怪怪的老叟,她就更不想怎么去理会了,问他话,他也不回答,只顾着自己喝酒,那她走开总行了吧?
收拾了自己的包裹,起身想走,可那老叟却又不让她走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根拐杖,硬生生把涂山仙夙给“勾”了回来。
“啊!!”她大叫一声。“这位老伯,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可他只是看着他,又不说话。
涂山仙夙蹙了蹙眉,“老伯,我急着赶路的。”
他还是不说话。
正当涂山仙夙再一次想走时,那老伯就掏出了一本簿子,他翻开来,里面全部空白,不过他只用手轻轻在上面挥一下,上面竟就凭空出现了一整行的字,涂山仙夙惊讶之际,他把簿子反过来给她看,只见上面写着:你是从涂山来的?
涂山仙夙蹙眉,疑惑地看向老伯,“老伯,你是,不能说话吗?”
见他一脸无所谓地点头,然后又指了指簿子上面的字,急着要涂山仙夙回答。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又挥了下手,又出现另一行字:我看见你的玉哨了,那是涂山的东西。
涂山仙夙显然吃惊,没听说涂山还跟这位老伯有来往啊,况且涂山一向避不见客,基本上在涂山里是见不到生人的,他怎么知道涂山的东西的?
“老伯,你说得没错,这是涂山的东西,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警惕性瞬间提高。
他手一挥:你不用管那么多。你只需回答我,你是涂山什么人就行了。
“为什么?”
而那老伯站起了身子,给了她一颗灵珠,一颗已经暗了的蓝色灵珠。
这就让涂山仙夙更为吃惊了,她双眼瞪得老大,一手拿起那颗灵珠,一手紧捂着嘴巴,“你怎么会......”
老伯拿起簿子又是一句:老夫曾受涂山恩惠。
没错,那颗灵珠,是九尾天狐的灵珠!暗了就代表,那天狐已然羽化,涂山仙夙自己就有一颗,就嵌在御瑛阙的星狐图上。
涂山仙夙算是卸下了心防,“那,老伯,你是受了哪位天狐前辈的恩惠啊?”
原本满怀期待地问他的,可他却还是:你到底是涂山什么人?
涂山仙夙撇了撇嘴,道:“是在涂山下居住的凡人,因为一些机缘涂山的人就对我有些照顾,所以我临走时,他们送了我玉哨,让我保护好自己。”
好吧,这些全是姐姐教她的。不过后面几句,她可没撒谎。
老伯又说:那你要上何处去?
“我要去华录山。”
老伯点点头,心道:那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又在簿子上写: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姐姐给我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啊!“宫妍,我叫宫妍。”
此去华录,路程可是很远的,你一个小姑娘,徒步走过去,是想走到何年何月?不如,老夫送你一程。
“确实挺远啊,而且今天就开始招收门徒了,我又没有法力......”这可就是连考虑都不需要的事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位老伯终于还是露出了微笑,又变出一块红布,向天上这么一抛,它就变大了,老伯就把涂山仙夙给拽了上去。
涂山仙夙不是第一次飞了,所以她平静若水的话很正常,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上面,看着眼底下稍纵即逝的群山,也感受这云朵在自己耳边飘过地阵阵萧瑟感。
你是个凡人,可我怎么看起来你好像很习惯这种飞来飞去的感觉。
面对老伯突然递过来的问题,涂山仙夙狐狸毛一竖,扯了扯嘴角,支支吾吾道,“这,这个,我,那个,哇!老伯,那是哪里啊?”突然闯入眼帘的是底下一座与众不同的黑山,它高大挺拔,就算涂山仙夙他们在高空上急速飞翔,也可以将它看得一清二楚,正好借过来救命!
老伯的注意力也成功被转移,他也稍稍看了涂山仙夙所指的山头一眼,但只是轻轻瞟一眼,就说:那已经是座死山了。
“啊?为什么?”虽然是黑山,但黑色土地一向可以孕育生命,涂山也有一处黑土地,那上面有涂山魔穸种植的仙草,可大多可以入药救命的啊。
不知为何,这原本是一片生机盎然的,不是黑山一座,虽说没有生活着人,或是仙,但是这里有不少千妖会的妖或是依傍着这片净土而修炼的生灵,但现在,它已经没有生命了。
老伯的话让涂山仙夙愕然,“那就是说,全部,死了?”
看着老伯点头,她的内心凉了一大片:千妖会的妖在这里死了?姐姐知道吗?还有这情景,为何总觉得和祥乐岛如出一辙的相似?
这中间,莫不是有什么关联?
“对了老伯,你怎么称呼啊?”
无愿。
“无愿老伯,你是仙界的人吗?你住哪啊?”
老夫游散惯了,非要说个住处,那就是应虚山。
“应虚山?我怎么觉着很熟悉啊?”待到反应过来时才知道,“那不就是魔冥两界的交界吗?那里可是六界戾气最重的地方,无愿老伯,你住那里干嘛?”
生死由天,你只需知道,既然涂山有意护你,那老夫也会视你如涂山中人,这么多年,都没机会报恩,看起来,你也是需要保护的人,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老夫。
涂山仙夙微微一笑,“无愿老伯,你真是个好人。”
但这句话,却引来了无愿老伯的一阵自嘲。好人?可从未有人觉得他是好人。
飞了许久,终于,在天空的尽头,看到了一座庞大辉宏的浮山。
华录山乃仙界至高,而且悬浮于东海之上,它方圆万里,壮阔无比;它完全呈倒锥状,四处莺歌燕舞,仙气缭绕,有如世外桃源,而它是一整座独立的山,没错,是山。
从高空上看,它美艳绝伦,让人觉得说它是景中之最也不为过,山的周围,皆有水瀑倾泻而下,在山的四周形成了天然的水帘,灌入东海海面,激起海平面上的一层层涟漪,配合着海风,卷起一层层波澜,粼粼的海面像是华录山的镜子,时时刻刻在照射着它的美貌。
华录山上又屹立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峰头,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竟也夹杂这仙云,让人感觉有一种不一样的朦胧的美感。山的四周,充满着生机,日月星辰与之同光,更别谈,山内是怎样一番桃源景象。真是美得让人窒息。
涂山仙夙啧啧称奇,颇为震惊,想她璃先宫主,涂山小姑赐,所住之地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桃源了,涂山可是地大物博,四季如春,璃先宫所在的岛上也是海水环绕,生机勃勃,宫殿壮观,森林密茂。没想到,这华录山,竟是这般绝伦,若把它比做人,它应该可以和涂山三位姑赐的美貌相媲美了吧。
不过,看得见,并不代表,够得着。
他们所乘的那块大红布,在离华录山还有大段距离之时缓缓降落,直到降落在东海岸上一片小树林里,只能远眺那座辉宏。
“无愿老伯,真的是太谢谢你了,这么远,我都不知道得走到什么时候呢。”
老夫也只能送你到这,华录山周围一圈都有结界,不是常人能硬破得了的,穿过这片树林,就是东海南岸边,那里就是新弟子要上华录山的第一关,现在已经开始了,自然是有许多人在那里。
“谢谢你,无愿老伯。”对于这个从来没有出远门的小姑赐来说,一下子就可以遇到可以尽力帮自己的好人,她是心存侥幸的,这个时候的涂山仙夙,还一直认为,六界如今太平,千妖会又是她在管,所以不会有妖出来作怪,魔冥的那些也不敢造次,所以六界中不会有什么危险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无愿老伯又叫来一只小鸟,长得一般,但极具灵性。
这是我畜养的家宠,送给你,你可以带上山,若遇到什么事情,涂山玉哨没用的话,就叫它来找我。
那鸟儿就像通人性一般,主动飞到涂山仙夙头上。
涂山仙夙一笑,“无愿老伯,你帮了我大忙,还送我这么可爱的灵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啊。”
老夫是为了涂山,也看你小小年纪独自一人着实不易,只要你勤加努力,华录的确会是一个大展身手,扬名立万的好地方,只是此地不比凡间寻常,你需多加注意言行,切莫惹是生非。
涂山仙夙坚定地点头,她也算是身负重任来的华录山,在完成使命前怎么可能再闯什么祸,如今又毫无一丝灵力在身上,就算想惊起汹涛骇浪,也只怕没有那个能力了。
而无愿老伯像是对他抛了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后,就一转身,消失在了涂山仙夙的眼前。
这下又是她一个人了,还有一只灵鸟......
涂山仙夙伸出手,在掌心里放了一些她带来的干粮,“小鸟儿,你饿了吗?”
小鸟马上就飞到了她的手心里去,吃掉了食物,然后用啁啾可爱的嘤嘤声对着涂山仙夙叫着。
“好像得给你起个名字才好啊。”然后开始思忖了起来,“我呀有一只珊瑚独角兽是宠物,他叫通棣,是男的,你好像是个女孩吧,女孩就得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啊。”
“小愿怎么样啊?你是无愿老伯送我的,就叫小愿吧。”
小愿好像也没有反对,她是只灵鸟,是通人性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就陪着我咯,等我找回了大姐的卷轴,就带你去见见通棣,让你们也交个朋友。”小愿听完就主动变小钻进了涂山仙夙的头发里,涂山仙夙开心地夸她,“真乖,要是通棣也这么乖就好了。”说完整理了下行装,“穿过这片小树林就到了。”
走了一会,凭着好的方向感,一下子就找到了出路,只见前面不远正是靠着东海的岸边,抬头远眺,就是那座宏伟的华录山,原本以为是岸边,应该都是沙滩才对,可没曾想却是码头模样,路上砌着石砖,直通海边,而且码头尽头,赫然立着一个石门,石门后面是一个超级大的空旷广场,广场尽头是一直向上架去的石梯,还全是悬在空中的,而且石梯子的台阶尽头竟只是在半空中?
衔接而上的反而是一片片继续排往华录山上的云朵,看着软趴趴地,完全没有规则,各型各样的云朵就那么一片片地当成通往华录山的唯一道路。
而且在给阶梯的分段处,还分别有身着青衣的年轻仙道御剑立在那里,好像是在把守,又好像是在监督,石门那处也有两位仙道,一位在门里,一位在门外。
底下的人可真是太多了,这就是仙界至高的气派吗?招收个新门徒而已,竟如此多的人前来,不管他到底严不严格。
“哇,人可真多啊。”好不容易挤进来,但望眼看去,还多的是人的背,这里男男女女,都是青春正茂的年纪,他们有些衣着华贵,好像是人间富贵人家而来的孩子;有些呢穿得与现在的涂山仙夙一样的朴素,有手里执剑的,腰间佩剑的,甚至还有拿着斧头当武器挂在身上的,各式各样的人;让涂山仙夙这位没出过门的小姑赐一时间都晕头转向的。
“哎哟!”突然一个女孩子似乎是被强挤出来的,一个扑腾,一声尖叫,摔在了涂山仙夙身上,她这么一摔,倒是摔出了一大块没人占的地方,因为所有人识相地闪开,只有涂山仙夙没反应过来硬生生地“接住”了她。
得,大家一起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