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繁复的祭祀大典,皇后先行回宫准备晚上的晚宴,几位皇子与年轻才俊们相聚,皇帝与几位大臣聊天,因着今日是佳节,故而没有谈论正事,而是说些轻松的话题,一向勤勉的皇帝,也总算是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暂时松了口气。
苏橘安跟着宫佑一道去了皇家别院,一直要为皇家祈福之半夜。
走在宫廷之中,宫人们垂首向前走着,遇到宫佑的时候,会停下来行礼。宫佑面色淡淡的看着前方,一步步走在空旷笔直的道路之上,一旁的红色的高墙,显得格外的刺眼。
“冷吗?”宫佑问道。
虽然是秋日,但是近日艳阳高照,算得上是凉爽,算不得冷,苏橘安看着宫佑未曾停顿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嘴角,说道:“冷。这皇宫,比任何地方都要冷。”
“记住这个地方。”宫佑短暂的停顿了一下身子,继续往前走。
苏橘安似乎隐隐明白宫佑的意思,又似乎不明白,只觉得他话中有话,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也没有多问。
在肃穆庄严的宝殿内,缕缕青烟飘起,宫佑正在闭目打坐,似不是这凡间的人,随时要回到天上一般。
苏橘安靠在门口,目光从宫佑的身上移开,虽然心中的疑惑如迷雾一般一团团的飘散不开,但是她不愿意多问,正如自己不愿意将自己的秘密轻易的吐露一般,待时机成熟,她相信师父会对她说明一切。
她十几年来作为一个杀手,以前除了李昶隆与秦墨之外,鲜有相信别人的时候,但是对于宫佑跟苏鸿光却是可以很放心的去信任,如果说苏鸿光还有这十多年来父女之间的情分与记忆,那么对于宫佑,这份信任则是无来由的。
落日渐渐的沉了下去,拖着一道长长的尾巴,将天边染成了橘色。
一群飞鸟从天空划过,苏橘安垂下眸子,咽了口唾沫,身上密密麻麻的泛起一阵阵寒意。
曾经,在她还是林蔷音的时候,她也幻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同李昶隆能够终成眷属,那么这皇宫将是两人后半生相守的地方,她曾痴望过这高高的宫墙,里面是李昶隆的欲望与野心,还有她渴望的幸福。
她死在东宫,死在这高墙之下,过往的可笑奢望如今都狠狠的反噬回来,她上辈子那可笑的前半身,那愚蠢的爱恋,都像是一柄柄利刃一般,只要一想起就会割伤自己,让她憎恨李昶隆母子,憎恨郑佩兰,更恨轻易相信他们的无能的自己。
对于复仇的渴望,对于自己不能够成功复仇的恐惧,如冰与火一般,反复煎熬着她的内心,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软弱,自己虽然多活一世,到底也不过是寻常人罢了。
“你的眼中有火,可这团火包裹在一团寒冰之中。”顾霆君站在不远的地方,微微偏着脑袋,以观察的姿态说道。
他浑身笼罩在一层橘色的光晕之下,看上去温暖极了,苏橘安默默地看着,有一瞬间想要上前一步的冲动,但是却仍旧站在原地,清冷而孤独的站着。
“你怎会在此?”她开口问道,一贯的疏离冷漠。
“偷摸出来的。”顾霆君说道,“有句话想要跟你说,所以就悄悄过来了。”
“什么话?”苏橘安淡淡的问道。
顾霆君微微一笑,眸子里面多了两分暖色,上前几步,在离苏橘安一步远的时候顿住脚步,抬手将一朵白色的小花儿插在了她的鬓边,说道:“你今日这身素了些,现在好多了。方才见你在祭台之上的时候,都害怕你要跟你师父一起飞上天去了,很想要抓住你。所以急急忙忙来找你,怕你真的不见了。”
“说完了?”苏橘安看着他,平静的说道。
“很漂亮。”顾霆君说道,“嗯,说完了。”
“你来此做什么?”宫佑清冷的声音传来,凉悠悠的透着一抹嘲讽的味道。
“随便逛逛。”顾霆君抱着手臂扬眉一笑,整个人变得桀骜起来,“难道此地我不能来不成?”
宫佑缓步来到了素娟的身旁,淡淡地说道:“三公子想来就来,有何不能?不过,此地乃是祈福之清静之地,你在此调戏本座的弟子,还有理了不成?”
“调戏?”顾霆君不爽的蹙起眉头,“朋友之间的互相称赞,如何算得上是调戏,真人还是真会给人安罪名啊。”
顾霆君说完朝着苏橘安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先走了,晚上见。”
苏橘安瞧着顾霆君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偏过头来问道:“师父一贯矜持清冷,不爱搭理,对他却不太一般,怎么跟他计较起来了?”
“以往有过一段误会,不过比起其他人客客气气的,与他说话倒也多了几丝趣味。”宫佑说道,“你跟他很熟么?”
“之前在青州,我坠落悬崖,那时候他也在,他带我走出来的,算起来还是我的恩人呢。”苏橘安说道,“不过我不知道跟他是否算得上是朋友,他一直在主动接近我,释放善意,但是我知道他别有企图,所以不知道该不该走得近一些。”
“别有企图未必包藏祸心,交友二字,贵在缘分,若投缘,纵站在不同的面又如何?若不投缘,白首如新,纵然没有害己之心,然则此生缺少了诸多乐趣。”宫佑淡淡地说道。
“师父似乎很看重他。”苏橘安好笑的问道,“他不是一个纨绔公子,在不知道他的底牌之前,我也不会轻易的接近,不过……在某些时候,他也的确算得上是一位说得上话的人。”
夜幕降临之后,一位宫人前来邀请宫佑与苏橘安前去御花园赴宴。
“请留步。”一人自暗处走来,待走得近了,才发现原是李昶隆。
“见过殿下。”宫佑微躬行礼,“殿下有何指教?”
“本宫想要单独跟橘安说会儿话,不知真人允否?”李昶隆微微笑道。
他言语间似在征询宫佑的意见,却含着两分暧昧的情愫,更是在试探宫佑的态度。
宫佑淡淡的说道:“请便。”话落只是眄了苏橘安一眼,转身离开。
苏橘安快速的朝着周围瞟了一眼,只瞧着洪四在一丈开外的地方, 看似不打眼,却暗自护卫着李昶隆的一举一动,她的手掌在袖中握成拳头,抬眸淡淡笑道:“殿下想要同橘安说什么?”
“本宫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有些误会,所以务必要解释一下。”李昶隆有些急切的说道,“听闻你谁呀的消息,本宫比谁都要焦虑,也想要与你讨回公道,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已才……你且放心,日后本宫定然会将这笔债替你讨回来的。”
“什么债?”苏橘安淡淡一笑,“橘安怎么觉得有些听不懂?再说了,事情过了就过了,反正橘安也平安无事,过去的事情也不要再提了,如今家中和睦,橘安也求之不得,殿下就不必在介怀了,再说了,橘安也未曾怪过殿下。”
“你真的不怪本宫?”李昶隆问道。
“证据之下,殿下又能够如何呢?”苏橘安说道,“橘安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自然是能够理解殿下的不易。”
“你能够理解本宫,本宫心中十分宽慰。”李昶隆抬手覆上苏橘安的肩膀,“你日后若是有需要本宫的地方,只管说,本宫愿为你肝脑涂地。”
“殿下此言,橘安记在心上了。”苏橘安垂眸笑道,“若无其他的事情,橘安先告辞了,师父还在等着呢。”
李昶隆将一个盒子放到了苏橘安的手上,说道:“早些得此宝物的时候,脑子里面就想着要送给你。很奇怪,本宫最近的脑子里面竟然想到的都是你,心心念念就是想要将这颗珠子送给你,今日见你在祭台之上,白衣飘然,不似凡尘女子,就想着这珠子赠你,是它的福气。”
苏橘安佯做害羞的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尖,轻声道:“殿下……”
李昶隆将盒子打开,一股柔和的光芒射出来,原来盒子里面是一颗夜明珠。这颗夜明珠个头不小,圆润无暇,必是珍品。
“此物太贵重了,橘安不敢收。”苏橘安急忙推辞道。
“这世上再珍贵的宝物,又怎么比得上你?”李昶隆笑道,“再说了,除了你,本宫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够配得上这颗珠子。”
“殿下厚爱,橘安惶恐。”
“这珠子不过是身外物,本宫真正想要给你的是本宫的心……”
李昶隆还未说话,就听见一阵娇滴滴的笑声传来。
“谁?”李昶隆问道。
只瞧着一道丽影窜了出来,捂着脸笑道:“原来殿下还会说情话啊!”
“佩芝?”李昶隆皱眉,“你如何在这里?”
“随便逛逛,殿下姐姐正在找你呢,你却在同别人甜言蜜语,若是叫姐姐知道了,姐姐会不高兴的哦!”郑佩芝娇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姐姐的!”
苏橘安淡然一笑,看了一眼郑佩芝,对李昶隆说道:“师父还在等着橘安,橘安先告辞了。”
李昶隆点头说道:“你先去吧。”然后警告的瞪了一眼郑佩芝。
苏橘安垂眸浅笑了一下,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