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今天又来了。”
“还在玉芙蓉那间?”
“是啊,我听经理说,那间房早就被沈先生常年预定了。”
“今天玉芙蓉当值的是谁?真羡慕啊!”
“你就别妄想了,听说今天沈先生带了个美女来吃饭。”
“美女?有多美?能有我美吗?”
“是是是,你最美,你可是我们饭店的门面,活招牌……”
听着女孩的嬉闹声渐渐远去,成惜悦才走出隔间,出来时,正好看到一抹热烈的红色旗袍消失在卫生间门口。
厕所果然称得上“情报根据地”,她不过趁还没上菜之际来方便一下,竟然无意间知道了这么多讯息。
再回到包间,桌子上已经摆盘好,就等她回来了。
饭间无言,直到她放下筷子,沈其琛才开口问道:“下午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成惜悦不明所以,总感觉沈其琛如今对她的好与他以前的有目的而为之的好有所不同,却又道不出是哪里不同。但她现在确实很需要这份好,是真是伪对她而言不重要。
“沈大哥,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成婎音曾留下一家书店后被别人买走,成惜悦一直想再买回来,一开始因为没有能力,后来有能力时书店已经辗转被转卖了好几次,但最近买下它的人十分神秘,买下它后也没有营业,一直空置着没有人管理。她联系不上主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提这样的请求,成惜悦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毕竟她母亲曾是传言的第三者,沈其琛如此恨她,更遑论是那个插足他们家庭的本人,虽然那个人早已去世多年。
如她所料,沈其琛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吃完饭后就直接送她回了老宅。
沈家家大业大,因为工作的原因,沈其琛不常住老宅,后来她在沈家养伤的两个多月时间里就几乎没有再见到他。
冬至过后的第二天是沈攸宁的生日,为了保护千金独女的个人信息,沈家一如既往的低调没有大肆操办。但再低调也挡不住趋之若鹜的送礼人,其中不乏有想借此巴结沈家的人,只是大多都被拒之门外。
冬日的太阳温暖而柔和,飘香藤的支架下秋千轻轻摆动。相比前院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后院则显得清幽宁静了许多。
成惜悦躺在秋千上小憩,突然察觉到微荡的秋千被人推开了幅度,她猛然睁开双眸,瞧着身后的人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就知道你躲在这。”宋瑀伸手稳住秋千,然后绕过秋千坐在她身边问道,“手怎么样了?”
她扬了扬仍然缠着绷带的手腕,笑回道:“好多了。”
宋瑀很少见到她露出如此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他记忆里的成惜悦是个心思很重的人,无论与谁交往都会留几分余地,就连微笑都只会笑三分,礼貌而虚假,叫人喜欢不起来。
“找我有什么事吗?”
“找你就必须有事吗?”
成惜悦挑眉,“今天可不是我的生日。”
“孟怀瑾都来了她那里哪还容得下我?”宋瑀苦笑,忽而侧过头看向她,“那天那群人是孟怀瑾叫来的吧?”
她被围堵那天,那群混混不仅废了她的手,最后还见色起意,若不是宋瑀及时赶到,恐怕她已经被糟蹋了。
“是与不是,还重要吗?”
宋瑀知道她不愿再提,也就住了口。他知道她心里肯定比谁都清楚,有些伤疤一揭开,就是鲜血淋漓。
还记得那天他赶到时,破旧的仓库里传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污言秽语。等他带着人破门而入时,里面的人吓得四处逃散,其中一个慌忙得连裤子都没提起来就被抓住。
而仓库的角落坐着一个人,身上的衣服已是破烂不堪,衣不蔽体,她拼命用左手护在胸前,而血肉模糊的右手却像没有知觉似的垂在一侧。
宋瑀第一次见到那样的成惜悦,脆弱得就像一只破败的娃娃,推翻了他所有的认知。
可她却没有哭,麻木地像流不出眼泪似,直到后来他送她去医院,她笑了笑,轻轻对他说了句:“谢谢。”
那笑容让他想起初见她时,是十岁那年,她很文静,大多数时候都默默跟在沈攸宁身后,存在感很低,眉眼柔和如现在这般,笑起来却意外地引人注目。后来再见是几年之后,某天放学,他因为打架被班主任单独留下狠狠地训斥了一番,等走出办公室时,学院里已经没有几人,夕阳西下,很快便消失在天际,徒留余晖映照霞光满天。他路过音乐楼时,被悠扬的小提琴声吸引,鬼使神差地就寻了过去,只见身穿白色长裙的她,一个人站在晚霞中,不知疲倦地练习着那曲《云雀》,美得如同堕入凡间的精灵。再后来,他无意间得知了她的秘密,得知了她想要的同样也是他想要的,于是两人达成共识,演变成了似友非友的关系。
“你们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穿着量身定做的小礼服的沈逸突然跑过来,明亮的双眸在两人之间转了好几圈,似乎想看出什么猫腻来。结果见两人半天都不回答他,于是自顾自的爬上秋千椅将宋瑀挤开,坐在他们中间,还不忘转头对宋瑀警告道:“悦悦是我的。”
宋瑀举手投降状,“好好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
成惜悦失笑,问沈逸道:“怎么出来了?”
沈逸撇撇嘴:“那些人可真没意思,年年都来,结果连攸宁姐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有个肥头大耳的叔叔竟然把萱萱老师当成了攸宁姐姐。”
沈逸口中的萱萱老师本名林萱,是沈逸的外语家教,倒是个妙人,虽然出生不高,但言谈举止都颇有教养,面对沈家人也进退有度,不恃才傲物也没曲意逢迎,很得老夫人喜欢,是以,沈家的小型宴会偶尔也会邀请她。
“萱萱老师来了?”
“嗯,大哥也回来了,老师和大哥一起回来的。”
难怪会被人认错,不是所有女人都能站在沈其琛身边。
“悦悦,别坐在这儿了,我们回去吧,怀瑾哥哥送给攸宁姐姐一架钢琴,可漂亮了,攸宁姐姐可喜欢了,我们一起去看看。”说着,沈逸跳下秋千,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屋里走。
孟怀瑾送的钢琴名叫贝丝丽雅,是世界著名的钢琴大师斯坦尼的最珍爱的收藏品,斯坦尼去世之后,贝丝丽雅也跟着不知所踪,这对很多乐器收藏爱好者来说不可谓是有价无市的一大遗憾,孟怀瑾为了找到它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成惜悦对那钢琴倒是没什么想法,却拗不过好奇的沈逸。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宋瑀,只见他一脸无所谓地跟着,也没发表任何意见。
他们赶到琴房时,沈攸宁正在试琴。美妙的音符仿佛被富有年代感的琴键所沉淀,从她的指间徐徐流出,汇成一段段悠扬的音乐,叫人忍不住驻足静听。
“孟家那小子倒是肯花心思,这么好的钢琴都被他找到了。”身后的来人拍了拍宋瑀的肩膀,语气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宋瑀这才将落在沈攸宁身上的目光转向站在她身边的孟怀瑾身上。此时正好一曲终了,沈攸宁抬头与孟怀瑾相视一笑,画面美好得让人嫉妒。
“宋瑀你可得加把油了,不然我那貌美如花的攸宁妹妹就要被别人抢走咯。”
宋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头看着身后的人回道:“森哥你就别调侃我了。”
俞景森收敛了几分笑意,将目光转向成惜悦,不过一秒的时间就转向了她身边的沈逸,“阿逸,来哥哥身边。”
沈逸轻哼一声,没有理他。
俞景森倒是不气馁,颇有哄骗意味地说道:“我给你带了礼物哦。”
“不要!”沈逸扭过头,干脆不看他。
俞景森和沈逸的关系十分微妙。沈逸的生父是沈老爷子的次子,一生追求风流不羁、放荡自由,外面情人不少,但没有一个想娶回家,后来因车祸去世了,沈逸的母亲却抱着刚出生的沈逸找来了沈家。沈老爷子以为她有所求,本想拿一笔钱打发掉她,没想到她把沈逸交给沈家后转身就嫁给了俞景森的父亲,当了俞景森的继母。所以,两人如今名义上也称得上是兄弟。
只是,沈逸可不太喜欢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每次见到他,都避之不及。
琴房里的两人察觉到窗外的动静也相继走了出来。沈攸宁笑靥如花地跟俞景森打招呼道:“景森哥,你来啦。”
“我早就来了,只是某个没良心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别人,哪还有我的地位。”
被俞景森这么一打趣,沈攸宁脸颊爬满红晕,偷偷的看了身边的孟怀瑾一眼,娇嗔道:“景森哥,你别乱说,小心我跟我哥告状。”
“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啊。”
孟怀瑾见沈攸宁羞得恨不得找地缝钻了,连忙出声解围:“宴会快要开始了,俞总,要不我们先去前厅吧。”
宋瑀也适时帮腔道:“是啊,森哥,我们先去前厅吧。”
俞景森的目光在护犊心切的两个人之间打量了片刻后,才笑着应承下来。
待他走后,宋瑀紧随其后,孟怀瑾似乎想起什么,难得施舍目光在成惜悦身上,眼神中却满是警告意味。
沈攸宁不想让两人有过多的交流,挽着孟怀瑾撒娇道:“怀瑾哥,我们也走吧。”
孟怀瑾收回目光,温柔又宠溺的说了句“好”。
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成惜悦嘴角轻扯,爱由心生,爱由恨灭,可无爱便已无恨,再相见,她也才算把错付的痴心彻彻底底地看了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