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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冬 19、缘分

听到方静所说的话,本是日光正好,越心馨却觉心中一阵抽搐,全身猛的一寒,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梁伯是这世上,仅次于父王关爱自己之人。在自己心中,他的身影总是会站在父王身边,默默关心着自己。

梁伯血战而逝,在梁雨蓿写信告知之前,自己心中就若有所觉。并隐约间好似与身边之人有着极大的牵连。只是这种纯凭感觉之事,不好对人说起,只有隐藏在心中。

在此时知道是韩冬杀了梁伯,让以往的担忧终于变成现实,心中一片凌乱。梁雨蓿与自己情同姐妹,自己体弱,从小到大总是受她照顾。就是在横渡汉水之时,若非梁雨蓿毅然舍身,自己也不可能逃脱罗网,站在此处。

在自己的印象之中,从来对梁雨蓿只有索取,却一直没有回报的机会。

父王与梁伯虽是君臣之属,但实则为刎颈之交。于公于私与兄弟手足无异。梁伯报国以忠,血溅疆场,梁雨蓿在这世间已成飘渺孤鸿。

父王乃至整个梁国也对她亏欠良多。

杀父之仇,十世还报!难道自己还能与梁雨蓿的累世仇寇,长相厮守不成。

越心馨眼波流转,平日计谋百出的自己,心中已是一片茫然。这一刻,自身也仿佛化为了一棵飘零无依的浮萍。

就连跟在她身边的大黑也觉得情形不对,欢跳之间不停逗弄,可是也唤不回她的注意力。

越轩见事已至此,只得召呼方行之过来,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方行之虽不知自己被梁战震落汉水之后的情形如何,韩冬又是被何人所伤,才漂泊在汉水之上。但当时情况已十分危急,梁战孤身一人被大军围困,冲杀在最前的就是韩冬。

以此人在战阵中纵横捭阖的威势,强弩之末的梁战绝对不是其对手。梁将军死于韩冬之手,已毫无疑问。

听过方行之断断续续的讲述,众人此刻才知,韩冬就是魏国上将军薛擒虎手中那柄不知名的黑刀。

众人之中,全念师父女曾游历多国,见闻广阔。越轩等人自不消说,就连方远之一家,虽常年生活在乡野之中,消息闭塞。但也对黑刀之名早有耳闻,在此方知黑刀营翘楚大名,心中惊叹不已。

薛擒虎号称夏州战神,仗以横行沙场的除了一只毒龙枪凶猛霸道、一张铁弓箭矢无双之外,最让人无解的却是有无敌之名的黑刀营。

薛擒虎从军征战以来,无论敌我强弱之势若何。只需黑刀营一出,全然摧枯拉朽、灰飞烟灭,无有例外。作为黑刀营魁首,韩冬之强横,可想而知。

全念师父女本已准备离开,但与韩冬互有亲切之感。见他遇此变故,想让他有个安慰,暂时留了下来。只是见场中气氛莫名紧张,两人走到僻静之处等候。

韩冬在听到方静叫声之时,心中已经想到,自己定是斩杀了梁雨蓿的父亲梁战。

平日与两女在一起时,耳边经常能听到梁伯这个名字。自然知道对越心馨来说,这是世上除父王之外,最亲密的人之一。

杀了梁战,对她并不亚于杀父之仇,让他在越心馨之间划出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虽然自己与越心馨交往日久,其中深情早已难以割舍。但出现这种变故,国恨家仇之间,两人日后怎么也无法毫无芥蒂的相处。若是相处,越心馨也难以逾越对梁雨蓿的愧疚。

韩冬平时也曾听越心馨谈起,当日在汉水之中,应有三人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

那条黄色丝带的主人算是其一,若没有那条丝带,越心馨不会起意让梁雨蓿拦截负载自己的木板。

他却不知,当日临阵,若不是用这条丝带将黑刀缚在手中,被薛擒虎射落汉水之时,仅凭盔甲在身,只怕已被江水冲走,大黑也寻他不到了。

将自己从假死之中救活的越心馨就不必再说。

那天在狂奔直泻的江水中,若不是依仗梁雨蓿的武功,其他人就算有心也无力相救。

这三人之中缺一不可,虽不知另外一人是谁,但梁雨蓿的救命之恩,韩冬早记在心中,并已有了打算。

前番准备出门之时,韩冬就已想过,要先去将梁雨蓿救出。只是江流送来的一封信件,却让他未能成行。

思付之间,韩冬看了看场中之人,目光却落在越心馨脸上,只是就连越心馨神情也是一片茫然。

山谷的秋色有一种恬静的美丽,可是韩冬忽然觉得这处的景致与自己好似格格不入。在这阳光之下,山谷之中,仿佛已无自己容身之处。

胸中一股气血喷薄欲出,心中已有决断。事已至此,与越心馨之情已再难延续。非是愿意辜负这人间难寻女子的一片深情。

只能说天意弄人,两人之间夹杂梁雨蓿的杀父之仇。心中虽极为不舍,却都无法坦然面对。

在这世间所欠之人不少,不管怎样梁雨蓿必须救出。到时,这一命还给她便是,也算还报了一回。只有那黄巾的主人无从知晓,只能留待来生。

韩冬心中所思,越心馨已有感应,只是自己也心头零乱,毫无头绪,无从说起。

场中之人一片沉寂,就连说出此事的方静也意识到越心馨心中的难受,不再出声。

越轩早已耳闻黑刀营威名,得知韩冬就是黑刀营之首,心知招觅机会难得。虽然心痛梁战之死,但复国欲望更强。

毕竟战阵之上除主将之外都为棋子,有敌无我、生死搏杀也是情势所迫。非是江湖义气之争,也算情有可原。已有放下仇恨,以期得到韩冬绝大助力的打算。

只是手足之情,家国之恨,心中之气,一时难平。沉思良久,越轩到底曾主掌一国,自知需以国事为先,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梁将军为国尽忠,我心极为沉痛。只是大梁在我手中沦陷,我更无法面对列祖列宗!唯有复国!百年之后,我才能含笑九泉。”

越轩看了越心馨一眼,见她只是呆立,眼神中只有挺立场中的韩冬,心中也是一颤。微一咬牙,继续说道:

“我与洛国国主已商定借兵复国之事,就在近日。韩冬世之无敌虎将,既然你欠我梁将军一条性命,那你就以此性命助我复国。至于……雨蓿那里,我亲自去说。我想梁将军在天之灵,也乐意看到这样的情景……”

韩冬心中已立下死志,越轩的提议自无不可。对他而言,能让梁雨蓿暂不杀他,正好可以借帮越轩复国之机,报了越心馨的恩义和深情。

到时自去找梁雨蓿了断,却是再无牵挂,痛快至极。

听到这里,越心馨心中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越心馨最知韩冬之心,明白他已有以命抵命之意。虽心伤梁雨蓿命运多舛,但也不忍心中之人就此而去。

反而父王与洛国确定借兵之事,其中定还有内情,应与自己有关。只是隐约之间,觉得只要人还在这世间,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

越轩见众人无话,招手让越心馨随自己到屋中说话。越心馨眼眸扫过韩冬,见他肃然静立。脸颊上的伤痕只剩下两道淡淡的红印,心中不由涌起缕缕柔情。

……

屋中两父女已有近年未见,心中实有千言万语。只是所说之事极难开口,一时间对坐无言。

越轩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越心馨,心中满是酸楚。当年总是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只是这视若珍宝的女儿,难道自己定要……

越心馨看着父王两鬓露出的几丝白发,沉思良久,心中再不忍说出不愿的话来。勉强笑着说道:“父王!你要说之事我已明白!只需少时我们就动身吧!”

越心馨哪还有什么不明白,越氏定鼎大梁五十载,身负恩泽之人绝对不少。虽王祖父荒淫无道,但只要复国大旗一立,民间自有心向故国之人。

况且一国所掌之力何等之巨,隐藏实力自然还有不少。只要能借得一支大军,民众上下一心,复国之事并非奢望。

只是父王向洛国借兵复国,应许以让对方心喜的条件。各国之间和亲之事由来已久,父王唯有自己一女,洛国三王子洛凡与自己年岁相当,未曾婚配。

父王应是以此相商,甚至许诺让两人之子继承梁国苗裔。许以这种条件,洛国哪有不借兵之理。

越轩面露疑惑,他素知女儿聪慧,却不知越心馨已将他所定计划,算得百无一漏。

等越轩将事情和盘托出,越心馨心酸之余也觉不可思议。心酸是因父王忧心而至白发,更是为自己将要和亲而面对的境况。

至于不可思议,是觉父王所说,竟然与自己所想毫无二致。不知何时,自己已有了算无遗策的本领。

越轩说完见女儿脸色一如平常,只道是哀莫大于心死。心中更是不安,不禁抱着女儿痛哭出声。

等到心情稍安,放开越心馨,却见女儿虽满脸心痛,神情依然平静。却不知自己心有七窍的女儿,心中已有决断。

越心馨双目注视韩冬所站方向,虽隔着木墙,却仿佛看见了那个永远印在心间的身影。轻声说道:

“父王!你让韩冬进来,我对他有几句话说。你可以准备出发了!”

……

全念师父女见场中诸人散去,只有韩冬单人独影凛立,唯有大黑伏在脚下,也是无精打采。

全念师缓步走到韩冬身边,轻身说道:

“此处已非你容身之处,不如随我离去。我欲往魏国寻访师妹,你既然曾是魏国之人,在那里也更容易找到旧识。”

韩冬略思片刻,顺手接过全念师手中直刀,在地上写道:

“我心甚痛,必先去南京还救命恩情,寻找旧识不急。越国王室有变,大王子已握权柄,越慕不知如何。”

在田正围困之时,韩冬与越心馨就已想到,越国大王子应掌控了朝政。越慕一系定会受到打压,加上江流的告密,在越月帐下的梁雨蓿也会被牵连进去。

现在消息闭塞,也无从判断梁雨蓿到底如何,韩冬定下要去南京的计划,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要知越月麾下大军实力强横,就算大王子也不敢随意处置。梁雨蓿待在大军之中,不会有事,只怕她随越月一起到了南京。龙游浅滩之时,就是越月也难以脱身。

全念师一见与越慕有关,忙招手让全凝霜过来。父女之间小声商议,最后决定全念师先去宁安寻亲,全凝霜随韩冬去南京一行。

全念师最后交代,如需打探消息,可到金山寺寻知客缘空。事情不管顺遂,再来此地汇合。

事情定下,全念师心中牵挂思念二十多年的师妹,也不及再等与越轩等人道别,径直而去。

……

越轩出门向韩冬招手,让其进去。心知事已至此,两人有缘无份,人生之苦楚莫过于此。却也不愿阻拦两人就此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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