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陈稀言跃出柳叶溪旁的密林后,赫然便看到了他的父亲,脚下的枯叶里露出半截老迈残破的身躯,被猩红的鲜血浸湿。
他的父亲推倒了一方破碎的土石,将那具已经没有了生机的尸体彻底埋葬,神情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眼眸深处仍然有几分难以掩饰的慌张,他抬起头来说道:“为何你体内神魂波动这么大?还有你的境界怎么升的如此之快,不过数日就又要突破五楼之境了?”
少年愣了愣,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索性硬着头皮把那具疑似大秦末代君主阴神夺舍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在这世上,父亲与母亲总是不会害他,哪怕他如今心智之成熟已经远胜于普通孩童了,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五楼修士虽然不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但搁在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身上还是让人有些惊异的,更不用说这个少年去年这时还是一个连什么是层楼境都摸不着头脑的普通人,这要是那些世家子弟还好说,他们有数之不尽的资源,有各种名家指导,更是从小就接受各种修行上的潜移默化,出一两个不世天才是再正常不过的,大赵人口百亿,天才实在提不起世人的兴趣,除非是那种天才的妖异的妖孽人物,才有可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的父亲只是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陈稀言眼见从远处无数人影攒动,看着他们腰间都挂着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一个个骑着千奇百怪的坐骑,好像沙场上训练有素的重甲方阵一般,将父子二人不露声色地围在一个铁桶里一般。
数息后,那伙黑衣骑士终于从四处包抄而来,从近处看都骑着比寻常骏马高大雄奇了无数的坐骑,一看便是从蛮荒深处驯养出来的异种猛兽,每一头都散发着极为危险的气息。
领头的一个戴着狰狞面具的黑衣青年提着一截绿竹竿冷冷地指着陈天明,用没有情绪的话语问道:“可曾看到一个和我们一般打扮的老者路过?”
另外几个黑衣人突兀而出,看陈天明一脸木讷不语的样子,也是拔出了腰间的绿剑,一股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稀言握住腰间的黑色短剑,只感觉这几人气息格外强大,如果单打独斗的话,不要说境界武技,便是只论格杀技术的话,他恐怕也不是他们的一合之将,毕竟这群孤狼们可是从那万里竹林里出来的杀手,能从那里面出来的,本身就已经是踏着无数同伴的尸体了,于万万人中脱颖而出。
别看那个黑衣青年年纪不大,但其实力并不逊色于那个杀手老者,也是位于炼气境巅峰的层次,这种境界已不是大街上的白菜一样随处可寻了,哪怕是在万里竹林中,他也是足以名列前茅的青年天才,更不用说他年岁尚轻,自身气血旺盛,远比那行将就木的老者来的爆发力十足。
有人说剑客是世间最危险的人物,每一个剑客无不以挥出最无坚不摧的一剑为目标,他们来去匆匆,杀伤力惊人,而年轻剑客无疑最是锋芒毕露,无数行走江湖的老修士最头疼的便是遇上那种年轻气盛的剑客了,他们正处在修行生涯的巅峰,总能使出最精气神俱佳的剑式。
然而陈天明似乎只是在用力地挤出话来说道:“没看到。”
一个黑衣大汉拔出一把大刀,搭在陈天明肩上骂骂咧咧道:“混蛋,你肯定知道什么!三儿,先砍了他条胳膊,看他说不说!”
那个黑衣青年摆摆手说道:“我们是外戊县的边军,这次来执行军务,我们领头的斥候昨日出来后一直没回来,希望阁下告知一番。”
陈天明仍然面不改色,“不知。”
“他娘的,你耍我吧!”那个黑衣大汉露出胳膊上的黑龙图腾骂道,只是目光仍然请示般地投向黑衣青年。
那个黑衣青年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只是以一种奇怪的手势对那个黑衣大汉摆了摆手。
那个黑衣大汉咧了咧嘴,露出嗜血的微笑,一刀就向陈天明左臂上砍去。
陈稀言看不出那个黑衣大汉的修为,事实上,低境界的修士就很难看得出高境界修士的修为,而高境界的修士却能把低境界的修士的修为一眼看的八九不离十,这其中的道理很玄奥,就好比稚童在大人面前就算装的成熟老道其实也瞒不过大人的眼界。
以黑衣大汉极有可能已经远超过层楼境的修为来看,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能将真气外放于钢刀之上,一口气挥出寻常武夫绝难以挥出的罡气刀影,要是纯粹以肉身去抗,哪怕是猜对了那一刀的轨迹和脉络,也绝对需要极高的灵力去层层消磨其上的罡气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陈稀言惊得冷汗直流,突然他看到他的父亲伸出一只有些黝黑的手臂握住了那把大刀的刀口,将那个黑衣大汉生生的从异兽身上拉了下来,那把大刀丝毫不差地刺在大汉身侧的泥土里,很明显他并没有夺他性命的打算,不然这个大汉必定已经身死!
异变突起,最靠近的五个黑衣人突然就倒下了一个,还是被一招击败,剩下的四人都如临大敌地拔出了刀剑,不远处十来个在外围行走的黑衣人听到动静也向这边赶来,蓄势待发。
而此时,一伙百余人的骑队刚好路过此地,为首的一个将军英姿飒爽,只是面目中不免露出一抹桀骜难驯的神情,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他身旁是一个面如冠玉的白衣秀才,摇着羽扇,神态风流无暇。
年轻将军对白衣秀才抱怨道:“老张呀,这次出来真是丢人,且不说连那青衣公输的毫毛都没沾到,几万精锐铁骑就要灰溜溜地各找各妈,说出来都让人脸红呀。”
“也不会呀,你应该庆幸大赵又能保住个一二万精锐铁骑才是呀,又或者你应该庆幸你没有战死在那河谷里也说不定呢。”白衣秀才轻声说道。
“呸!都死光了老子也不会死!”
年轻将军望着远处的黑影兴奋道:“靠!那该死的拿着绿竹剑的混蛋不会是绿竹盟的兔崽子吧!这些人真是活腻歪了,还敢来大赵寻衅滋事,这回也不能白跑一趟,兄弟们,跟我杀过去!砍光他们的脑袋!”
独孤连城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年轻将军径直带着百余名精锐铁骑以重甲之姿从侧翼杀入黑衣刺客群里,几十名刺客本来训练有素,每一个都是能以一敌十的存在,纵然是同境界的修士也绝不会是这些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刺客的对手。
但是,铁骑的奇妙之处便在于,他们论修为不过是八九楼上下,撑死不过炼气境一二境,以修为来说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捉对与江湖修士厮杀肯定是占不了什么便宜的。
独孤连城冲锋在前,在这群人中,他的年纪不大,但实力却是最高,实打实的炼气境修为,不然想在这堆兵痞里混的风生水起决然是没有可能的,大赵民风彪悍,纵然是些许妇人也有不少豪迈之气,更不用说在极为看重武力的军营中,没有过得去的实力根本使唤不动这些老油条。
独孤连城最先靠近一个黑衣人身边,瞧出他有一丝慌乱,便出刀更加迅猛,嘴里大骂道:“绿竹盟的狗东西,在外头你是个人物,来到我大赵你就得缩着尾巴做人,还自比仙家门派,我呸!我说你是条狗你就是条狗!”
白衣秀才深知独孤连城的脾性,当年在边关,他的几个心腹斥候给他传递信件途中就和几个绿竹盟杀手发生冲突,最后半夜竟然被他们偷袭惨死在河边,独孤连城自此对绿竹盟是有着极为深切的痛恨。
以至于私底下他对这大赵内游走的绿竹盟杀手往往都要寻找各种机会除之而后快。
那个黑衣人怒喝一声,也是激起了凶性,这群人从来不怕什么官军,更谈不上畏惧之说,当下一刀就砍在独孤连城的刀刃上,可是还是被连人带刀给震出了数丈,身体一路倒滑,沾满了泥土碎屑,独孤连城快马加鞭,手腕一拧,抖了一个漂亮的刀花,瞬间就将他钉死在树干上!黑衣人瞪大了双瞳,死不瞑目。
再远处几十个最是魁梧雄奇的兵士扯开少说要一马之力才能拉出满月状的特制军弓,在后方进行掩护,一方面是军阵冲击,一方面是手臂粗细的大箭袭挠,黑衣人顿时死伤众多,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连击。
那个领头的黑衣青年并没有为同伴的死亡表露出过多的愤怒,相反深陷险境的他扯下脸上的狰狞面具躲过几簇乱箭,露出一张俊美邪异的面孔放声大笑,“赵武帝的鹰犬们,来,爷爷就在这里!”
黑衣青年速度奇快,掠过十丈有余,他的背后嗖的一声,飞出一把极为柔软的青色细剑,随着剑诀轻微摇动,却是躲过了几个实力低微的兵士,兜了一个大圈,从侧面刺向独孤连城!他竟然是要擒贼先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