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一道折子递上去,痛斥黑鹰山土匪胆大包天,目无法纪,不仅多年来骚扰残害百姓,昨日竟然当街劫走了官家女眷,简直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今日他们敢劫官家女眷,明日就敢谋朝篡位,不尽早铲除来日必成大患。
这话说的其实是有点重,谢远知道,黑鹰山牵涉的官员利益必定不少,这些年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既然已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不介意说的严重点,反正以他对元帝的了解,他一定会吃这套。
现在的皇帝赵辉乃是太祖的第八子,母族并不显赫,当年却能凭一己之力,生生的将太子从储君之位上挤了下来,并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着实是有些才智和手段,只是赵辉此人生性多疑,最怕别人觊觎他的皇位,连亲儿子也是处处防备,这也是这些年来虽然众皇子已经成年,却并未立下储君的原因。
果然,元帝听闻谢大将军的嫡女被掳的消息后暴怒,黑鹰山的土匪他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小贼小寇从未在意,这次他们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不是他多在意谢家,只是他向来都知道不能小瞧任何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人,因为他们也许往往会发展成为最大的隐患,在最后关头给予他们的猎物最后一击。
瞧,他不也是从最不起眼的皇子,一跃成了现在这整个大元朝的皇帝吗?当年无论是太子还是他父皇最疼爱的五哥,现在不都得乖乖的对他俯首称臣。
所以谢远的话生生的给他提了个醒,这天下还是他的天下,而这黑鹰山还不知道是谁的走狗,他们连谢家的嫡女都敢抢,未必不会生出助纣为虐谋朝篡位之意,到时候可就晚了,管他是谁的人,反正不是他的人,就都有可能觊觎他的位子。
一想明白,元帝就要下旨围剿黑鹰山,谢远主动请缨,想要亲自上阵剿灭黑鹰山,元帝想着要拒绝,不过一想,谢家必定对黑鹰山的土匪恨之入骨,既然这样,就让他们自己去得罪人吧,给谢家多树个敌人他也并不在乎。
谢远正要谢恩,却见元帝轻轻的一抬手制止了他。
元帝轻轻地往后面的龙椅上靠了靠,神情高深莫测,眼睛微眯,轻飘飘的说:“慢着,朕听说萧家那孩子也回来了,就让他也跟着去吧,朕记得先皇还给他俩赐了婚,就让他去帮帮你们吧,反正也是给他未婚妻出气,你说对吧,谢卿?”
反正这个理由也好和朝臣交代,元帝可丝毫没有对刚锦衣回乡,奔波劳碌的萧璟怀有愧疚之心。
谢远心中微微闪过一丝拒绝的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眉眼低垂,恭敬说:“谨遵皇上圣旨,老臣告退。”
元帝见他没有反对,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圣旨一下,谢远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集结军队,并派人到萧府去通知了萧璟。
想到萧璟,他不禁又想到了当年他和元祖还有萧璟的祖父萧蕴三人一起打天下的热血岁月,可现在,哎,当时谁又能想到,如今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太祖走了,萧老哥也不在了。
既然萧家那小子已经回来了,听闻他这些年在边境也甚是立了一番战功,这次还阴差阳错的救了昭昭,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他和昭昭的婚事也该提上来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可不是时候,还是先告诉昭昭吧,那丫头估计等的也甚是焦急。
谢昭听到萧璟也被派去剿灭黑鹰山时,微微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了,元帝多疑,前世不知为何就对萧府有着隐隐的敌意,萧璟刚立下大战功,元帝心里更不会舒服,这倒也不难想通。
只是,也不知道萧璟刚回来休息好了没,长时间奔波肯定会很劳累,现在还得去应付土匪,谢昭似乎自己都没发现她心中泛起的淡淡心疼和担忧。
这厢,沈白在目送谢昭和子意进了将军府后才放心离去,这一路奔波,他可是累了,听说这京城里有座第一酒楼甚是出名,尤其是灵泠酒更是远近闻名,可得找个时间好尝尝。
不过,他还得先去萧府看看萧璟,他前些日子被那卑鄙的南疆小儿偷袭受了点伤,也不知道现在咋样,哎,他真是为他们夫妇操碎了心。
萧府。
萧璟一回来就去拜见了祖母,他在边境不好过,祖母一个人守着这萧府更是凄凉,是他不孝。
萧老太太沈氏此刻正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专注的一针一线的缝着一件青灰色的袍子,人老了,眼神也不好使了,总是一不小心就戳着指尖。
前些天圣上下旨招他孙儿回来,她简直要激动地晕过去,她的阿璟,那么小就去了边关,也不知道现在长成了什么样。
这些天,她早就亲自给阿璟收拾了卧房和院子,家里一切都换了新的,就等着阿璟回来了,她每天简直是翘首以盼,今天天气刚好点,她就想给阿璟缝几件衣服。
这世间除了她也没人能为她的阿璟亲手缝制几件衣服了,想到这,沈氏的眼眶又红了。
身旁的吴嬷嬷见到老夫人又落泪了,连忙安慰:“哎呦,老夫人,怎的又落泪了,小少爷快回来了,这是高兴事啊,不要伤心,您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要不小少爷也会担心的。”
吴嬷嬷是当初沈氏的陪嫁丫鬟,这些年一直陪在沈氏的身边,看她从青葱少女到了如今,经历了丧夫丧子,这些年真是很苦,若不是为了这唯一的孙子,恐怕早就随老爷去了,现如今,终于熬出了头,小少爷回来了,可算是苦尽甘来。
沈氏闻言,看向了这些年唯一陪着她没走的老嬷嬷,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啊,不能让阿璟担心,只是秋兰你知道吗,我只要一想到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就没了爹娘,又自己一人在那凶险残酷的地方出生入死,我就心疼,你说我要是过几年走了,他一个人可怎么办,得多孤单。”
吴嬷嬷连忙作势向地下呸了几声,说:“老夫人,别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要去也是老婆子我先去,小少爷确实受了苦,可是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一切都会好的,您忘了吗,还得给小少爷娶媳妇啊,少夫人一定会好好照顾少爷的。”
“对,对,在看到阿璟娶媳妇前我怎么能先走呢,我还要见我的孙媳妇呢,还要抱抱我的重孙儿呢。”沈氏眼中泛起希冀,阿璟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外头突然传来谈话声,是一个低沉陌生的男人声:“祖母呢?”
沈氏身子僵了僵,随即就见一个长身玉立,清冷硬朗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看到她,喊了声祖母。
沈氏迟疑的唤了一句:“阿璟”
萧璟望着他早已两鬓斑白,不再年轻的祖母,哽咽着嗯了一声。
沈氏闻声再也抑制不住的扑上去抱住了萧璟,不住地唤着阿璟,阿璟,这祖孙时隔多年终相见,连吴嬷嬷在一旁都不禁看红了眼。
沈氏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远不如从前,萧璟陪她吃了顿饭,又拣着边关处有趣的事陪她说了会话,见她困顿,就劝她回屋休息,沈氏刚见孙子,仍不想回去,还是萧璟保证这次回来不会再消失了,才终受不住困意休息了。
萧璟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修长挺拔的身躯微微蜷缩在床边,动了动肩膀,前些日子中了一剑,伤口还未愈合好,现在又酸疼又麻痒。
他把沈白和那女子留在那,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他的婚事,还有当年的事情,许多事情涌上心头,再加上这些天的劳累,萧璟终于没有捱住,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