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褐色的粗瓷大碗,边角上露出两个白色的磕口,里面装着一大三小、一黄三灰四个窝窝头,旁边的同 色破口大碗里,清澈见底的白菜汤,最边上摆着四个同色的破口小碗和不知原色是何色的筷子。
明阳将汤盛在小碗里,又拿了那只大个儿、黄色的窝头和筷子,小心翼翼而充满希冀的递到明月面前,小小的拇指指头已经杵在了菜碗里,指甲里的黑泥还泛着黑光。
明星脸色一白,狠狠瞪了一眼明阳,又偷偷觑了一眼明月,见明月没有不高兴,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汤碗放回桌上,重新盛了一碗,用手掌心托着汤碗碗底,汤还有些余热,被烫得手有些不稳,有一些汤洒了出来,洒在了炕上。
明星懊恼的嘶叫一声,却不敢撒手,递到了明月面前,尴尬道:“大姐,对不起,星儿马上去擦。你端着碗沿,有些烫。”
明月感激的看着两个拘谨瑟缩的妹妹,温润笑道:“我已经大好了,下地吃就成。”
为了表示自己对食物的尊重,明月大口咬了一口黄窝头,黄窝头没有想象中的硬,但味道实在不怎么样,糙糙的,拉拉的,味道伴着一丝苦涩。
明月就着碗沿喝了一口汤,果然是一碗“养生汤”----无盐、无油,就是一味葱花、白菜水煮汤。
明月指着汤笑道:“星儿,娘煮菜忘放盐了吧?”竟然和现代的自己一样,煮个蛋羹忘放油,炒个鸡蛋忘放盐。
明星惊奇的看着明月,明阳已经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外屋,只几息功夫就返了回来,将手里几颗粗粒糙盐直接扔在了明月的汤碗里。
空气登时凝滞了,明月还头一次见到如此粗洗盐直接投汤碗里的,不是应该将汤回锅,放入细如白粉的面制加碘盐吗?
明星则是瞪着眼睛看着明阳,伸出手来照着明阳的屁股就打了一下,怒道:“你怎么拿盐来了,家里只有一罐底的盐了,是要吃到过年的,娘若是知道你偷放了这么多的盐,她该忧心了。”
明阳抽抽搭搭的哭泣着,边哭边道:“大姐、大姐差点儿就醒不过来,嘴里寡淡,想吃盐,娘会同意的,以后阳阳不吃盐,省出来都给大姐。”
没想到,在这里,盐竟是如此的珍贵。明月将明阳抱到怀里, 久久、久久没有松开,用手轻拍着明阳的后背,哄道:“阳阳,大姐知道阳阳是最疼大姐了,大姐定会好好吃的,以后大姐会挣很多很多的银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明阳初时在明月怀里扭了两下,见挣扎不动,索性乖乖被明月抱着,如明月般拍着大姐的后背道:“大姐,你又抱阳阳了,上次抱阳阳的时候,二姐说还是阳阳两岁的时候,后来,大姐说阳阳身上有泥土味和青草味儿,邋遢难看,像个泼猴儿。阳阳今天实在太开心啦。”
明月心里哀叹一声,这个殷明月,还真是---不可理喻。
将明星一道拥了过来,三个姐妹难得抱在了一起,明月暗暗发誓,你们待我如宝,我又怎忍心待你们如草。
许是真饿了,明月咕咚咕咚的将“养生汤”喝尽了,忍着寡淡吃下了一颗窝头,解饿解渴效果显著,口感实在不敢恭维。
现代的殷明月是北方人,南甜北咸,那粗粒大盐,都沉在碗底没有化开,上半部分淡得无味,碗底又咸得难捱。
吃饱过后,殷明月体力明显恢复了许多,已经没有大碍,坐到炕边,趿拉着鞋向卧房外走去,迎接她未知的新世界。
外屋就是简单的伙房,最里侧屋角一个木架子,木架子上摆着一个小罐子和两个敞口的布袋子,罐子的东西认得,就是明阳刚刚给拿的粗粒盐,只有一个罐底。
两个敞口布袋子里面则是露出金黄色和灰黄色的面粉,金黄色的是小米面粉,灰黄色的是看那粉裂程度,应该是糠粉,就是谷子、麦子等谷物的皮磨成了的糠粉,穷人家用来吃食过活,富贵人家则会用来喂鸡喂猪。
明月嗓子眼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想哽咽却又哽咽不出来,只是想狠狠的打自己一巴掌。
到现在她才终于知道那碗里的窝头为何颜色不同,小米面粉掺的多的,自然呈金黄色;而糠麸粉多的,自然是灰黄色,自己不仅要吃大的,还要吃掺得糠少的,自己刚刚的行为,让自己如芒在背,如刺在心,懊悔得紧。
明月将罪责再次推到了先前的明月身上,放下愧疚,迈步出了屋子。
院内一片秋风萧瑟的景像,四周连个最简单的土泥墙都没有,只是用树枝的枝条密匝匝的围成了篱笆,虽然和人身高差不多高,中间难免能分出些缝隙来,难怪纤细的赵二狗如入无人之境。
院子右侧是不足三十平方米的小园子,里面零零散散的蔬菜,黄瓜秧上残留着两只硕大的黄瓜种,茄子厚重的皮似比锅底还厚,唯一看着健康喜人的当属十几颗抱心绿叶大白菜,十几颗大红萝卜,外加一小畦红辣椒。
院子的左侧有一个小小的茅草棚子,里面晃当着一公、两母三只鸡,那公鸡见了殷明月,咯咯的昂头叫了两声,态度甚不友好,似在向殷明月耀武扬威。
殷明月苦笑不得,自己不仅讨人嫌,貌似还讨鸡嫌,许是自己平日里没少欺负它们吧。
殷明月抚了抚身上的衣裳,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虽然同是粗麻布衣,但是几乎没有补丁,甚是干净,相较殷氏、明阳和明星的不知要好上多少,脸上不自觉再次发起烫来。
屋中的明阳也吃过了饭,迈着小短腿跑了出来,跑到鸡窝里,爬到鸡架上,轻车熟路的掏出一只鸡蛋来,“噔噔噔”跑到明月身前,将留有温度的鸡蛋递到明月面前,扬起小脸道:“大姐,这个给你。”
殷明月摇了摇头道:“你吃,明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你这小身板,风一吹都能吹倒了。”
明阳狐疑的看着大姐,有些不敢相信道:“大姐,你不是说所有的鸡蛋蛋清都要留给你,要缚在脸上,皮肤才能细腻吗?像姑姑那样县里的有钱人家小姐、夫人都是这样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