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睿在府上住的几天里,以各种理由提出过要走,都是被王如琢用韦廷当挡箭牌顶了回去,今天他依然照方抓药。韦廷知他热心,而且去南方的路途的确不算太平,就顺势劝说道:“是啊,金小姐要不嫌我们家里简陋就多住些日子,等过一段我有南方的朋友来拜访,然后您和他们一同回去,岂不更好?”
“是文生哥哥要来吗?什么时候?您能发封电报催他早些吗,太晚我就要回欧洲了。”王如琢欣喜地问着。
韦廷笑道:“就你聪明,对,是文生要来,应该是十五就到。”
“太好了,我都有两年没见过文生哥哥了,可想他呢。”如琢笑得灿烂。
“你这些好话留着见着他的时候再说,现在说他又听不见,你又骗不来东西,何必呢。”韦廷拿如琢开完玩笑,才又和蔼地对金书睿说:“周文生是我多年的旧友,上海人,到时有他与金小姐同行,我和如琢也就放心了。”
金书睿见韦廷替自己想得如此周到,非常感激,起身鞠躬道:“多谢大帅安排,那我就在贵府多叨扰几日。”
影儿站在一旁,看金书睿又漂亮、又会讲话,不由露出羡慕的神情,当然,这一切都逃不出韦廷的眼睛,他招手说道:“你过来,和金小姐多学学进退应对,免得出去被人笑话。”
影儿乖乖地走过来,就听如琢大声问道:“哥,你现在还画九九消寒图呢?”
韦廷神色微微一沉,旋即笑道:“是啊,多年的习惯改不掉了。”
“没想到大帅军务繁忙,还有这般闲情逸志?”金书睿看了看桌上展开的图画好奇地问。
韦廷笑了笑回答道:“今天七九,怕一会儿一忙就忘了,所以提前拿出来画上。”
“九九”影儿是懂得的,什么“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这种歌谣她从小就听过,可这九九消寒图是什么,她真没见过,所以也好奇地伸过头来看着。
只见一张白纸上,横竖交叉各画了十条线,凑成九九八十一个方格,每格中画一个铜钱儿,不过铜钱儿有的上面黑,有的下面黑,还有的全白或全黑,一点也看不明白。
“影儿姑娘家里画这个吗?”金书睿温和地问道。
影儿不好意思地摇头说:“没画过。”
金书睿耐心地解释说:“这叫九九消寒图,要从冬至那天画起,一直画到出九,整整八十一天。而里面的小铜钱是用来记录当天天气的,它的口诀是这样说的:冬至一阳生,滴水冻成冰。上黑是天阴,下黑是天晴,心黑天寒冷,心白暖气升,满黑纷纷雪,左雾右刮风。你看,这样一天天画下来,我们就能特别清楚的知道九九里每天到底是什么天气了。”
“哥,我好像也听过这个口诀吧?”王如琢呆呆地问韦廷。
韦廷白了他一眼,轻叱道:“你当然听过,哪年冬至不教给你,你就是从来不上心。”
影儿端详着那张画儿,别提多高兴了。她从小就特别羡慕人家能读书识字,可自己家里穷,连饭都吃不上,更不可能送她去学堂,但她做梦也没想到,托韦廷的福,居然能有人给自己讲这么有学问、有意思的东西,她激动得眼圈儿红红的,差点掉下泪来。
金书睿经常感伤命运多舛,可今天见这点小事都能让影儿那么高兴,才警觉不可以再继续怨天尤人,要早点儿反观自省,独立勇敢地走下去。于是,她也不在乎韦廷是不是会觉得她卖弄,就拉着影儿的手说:“这九九消寒图的样式很多,还有一种是写九个大字,每字九笔,‘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每个字每笔都双勾,留下白空,成为九个空心字。每个字代表一个九,逐日逐笔填黑,到九个字都填完,九九就过去了。”
影儿迷茫地看着金书睿,羞惭地说:“金小姐,我不识字,也听不懂你说的话。”
“对不起,我忘记了。我写给你。”金书睿说着提笔在纸上挥挥点点写下九个娟秀的小字给影儿看。
影儿逐字念着:“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念得真好,对。”金书睿夸奖着。
“谢谢金小姐。”影儿深深鞠了一躬,这是她来到这世上第一次认识字。
韦廷似乎也被这情景触动,走过来说道:“其实还可以画一枝梅花,有八十一瓣,每天用胭脂染一瓣,全部染完就是出九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