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尽头,有一丝光亮,若出现的不是天使,便是恶魔。
我想得太简单,所以晚上败阵得很难堪,我又一次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男人这种生物同样很复杂,太有内涵觉得你矫情,皮囊太漂亮,又没有安全感。
我,什么都没有,没资格矫情也绝对安全,所以照样被退了回来。我坐在化妆间,旁观忙碌的身影,女孩们时而炫耀自己一晚上的战绩,时而高谈论阔俘获男人心的秘籍,而我格格不入,被遗忘得很彻底,被遗忘也好,没人有时间嘲笑。
我很讨厌被男人当作货品挑选,这种滋味我不想尝第四个晚上,我只有祈祷尽快结束,结束我的选择,无论走到哪里,我已停止挣扎。
化妆间太吵闹,我想出去透透气,我的胃里又开始不舒服,我突然发现,我可能有了胃病,是在这里养出的病,总是有反胃想吐的恶心感。
我站在陌生的过道,心里很空凉,虽然这里没有像昌哥一样的跟班,但是我知道,我走不出枚姨的魔爪。
会所有四层,一楼是大厅前台和简单的会议室,二楼的过道通往姑娘们的卧房,化妆间也设在二楼,只有三楼和四楼分布贵宾间和水疗房。通常情况下,客人只能从前厅电梯直接去往三四楼,至于二楼,也是从会所的偏门才有楼梯上去,所以这个唯一通道必定有枚姨的马仔严密把手,我不想自讨没趣,于是走楼梯上了三楼。
在黑暗的尽头,我看到些许光亮,那不是一扇窗,是一个人朝着我迎面走来。过道上,静悄无声,我来的是贵宾区,这里客人有限,若对面来的是客人,我是不是应该取悦讨好,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那个人步履稳健,他肯定是个男人,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明显。我也纠结地垂下头,不知不觉放下长卷发,我试图遮盖伤疤,这不是违心地行为,我只是本能地自卑。
我不敢抬头,立在一旁僵直着身体,他从我身边走过,轻轻地迈着步伐,视我为无物。时间在此停滞,我灭掉最后一丝希望,脑中一片空白地转身。
瞬息之间,那人便在我身后,我转身撞到他的胸口,突如其来的意外令我惊慌,踉跄后退扶着墙,我倒吸一口气抬起冷眸。
黯黄的路灯照不明淡蓝色双瞳的温度,他定住几秒,嘴角掠过一抹浅笑,上前一步说:“对不起,吓到你了。”说话时,他又转动眼珠看到我的右脸颊。
我侧过脸,避开他的注视,不悦地皱起眉头。
“我想问,电梯在哪里?我好像迷路了。”
我瞥一眼他,挺拔的男人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他一身黑衣,黑衬衫领口敞开显得极其随意,毋庸置疑,他是这里的贵客。
“我也不知道。”
“原来你不是这里的女孩。”
“我……”我咬着唇,没好气地说,“我是谁轮不到你来说。”
男人抿嘴笑了笑,说:“抱歉,我大概是惹得你不高兴,如果有机会,希望能补偿。”
“不必了。”我脱口而出,然而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可以补偿,花钱买我能留在这里的机会。
“莫少。”远处的声音打断我们尴尬的对话,我始终说不出口,我不习惯讨得一个陌生男人的施舍。
他的同伴快速靠近,我不想节外生枝,于是趁机转身走掉,走得越远越好,我累了,放弃机会打算回到城中村接受审判。
可是转念一想,他为什么会迷路?难道第一次来会所?我停下脚步,心慌地张望,似乎也很难找到原路。会所的过道交错无序,若是转个弯再走,只怕很难找到之前的路,我想,他可能真是第一次来,来这里的男人,寻欢作乐,他也是其中一个。
我失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自己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还管什么风liu倜傥。
女人盯着监控视频,然后拿出对讲机命令:“她在三楼C区。”
我在三楼的C区。我是被人夹着返回二楼,热闹的化妆间突然就变得安静了,抓着我胳膊的马仔不说话,面无表情看似凶悍,我想,总不能这个时候就送我上路吧。
直到我们都停下,在门口停下来,我眼前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莉姐,人已到。”
她又是谁?
我和对方对视,她扎着马尾,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可是眉宇间一股霸气很难忽略,我于她而言,不堪一击。
女人消瘦,细长腿是亮点,穿着紧身衣玲珑凹凸,我发现她是素颜,即便如此,依然掩不住天生丽质的资本。
“梁浩权啊梁浩权,早晚死在女人手上。”莉姐高我半个头,她的气势毫无疑问压过我。
我后来才知道,梁浩权是权哥的名字,这个叫茉莉的漂亮女人就是权哥的未婚妻,她是会所的妈妈桑,十几岁就跟着枚姨,一直以来,在会所只手遮天。
我想,我不会有好日子过,在哪里都不见天日,该得罪的全都被我得罪了。
茉莉掀开我的卷发,她碰到我的伤疤,我不排斥,由着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她同样有一双白皙的小手,每一根血管都是青春的活力,我很喜欢她身上的清香,茉莉花开,开在她身上。
茉莉花开在她手掌虎口的位置,那是一个刺青,很扎眼,我盯着不能回神。
“客人说,要的就是脸颊上有道疤痕的姑娘。”茉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现在的男人,口味真是越来越奇怪,捉摸不透了。”
“说不定那男人左脸颊也有道疤痕,正好跟雪禾配成一对。”晓梦趁机落井下石,我已见怪不怪,她的话果然惹得众人的哄笑,笑个够吧,这些醉生梦死的姑娘,仗着青春,可以放肆。
“跟我来吧。”茉莉撒手,走到我身边停下,扭头又道,“因为梁浩权,我得把你留下。”
我匆匆瞥一眼墙上的挂钟,刚好过了十二点,第三个晚上结束,我被客人挂了牌。
这一回,是人是鬼,我得接受,我已经捡不回勇气再往自己左脸颊划上一刀,事实上,我在房间的厅里看不到水果刀,他们将一切意外减到最低。
茉莉退出房间,我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还是站起来活动筋骨,说不定等下有一场战争。走到窗边,我撩起落地窗帘,看到楼下的停车场,司机开了车门,王耀文从副驾驶下来,继而马不停蹄地走到后座位门口,他打开车门,脸上堆积着谄媚的笑意,不知为何,看到王耀文我却想到另外一个人,果然,从后座走出来的男人,是他。
“咔嚓。”门被人打开,我的思绪瞬间被拉回,我做贼心虚一般,放下窗帘立刻转身。
壁灯暗淡,门口的人摸了摸墙壁,突然他无奈地摊开手:“好像找不到灯的开关。”
“这样挺好。”我平静地说。
“也是,很有情调。”男人迈开步子朝着我的方向靠近,我心慌地后退,没想到他这么迫不及待。
他伸手,我吸了一口凉气:“你要干什么?”
“哗啦——”窗帘被他拉开了,外面的月光照射进来,我眼前陡然明亮,我看到他,一双淡蓝色的眸子弯起,他的五官棱角分明,唇边始终抹不去笑意,雕刻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我瞟一眼外面的停车场,心乱地拉上窗帘,我突然不想,很不想看到楼下的情况,更加不希望外面的人看到房间里的场景,其实相隔甚远,外面楼下根本不可能看清楚窗子里面的我们。
“我想过了,这里应该是不会接待外面的女人。”男人走到吧台的位置,那边稍微亮堂一些,有射灯也有红酒。
“你总算找到电梯。”我故意说。
“应该是总算被朋友找到。”香槟本就开启,男人倒了两杯。
“所以你找了莉姐,问有没有一个脸颊有疤痕的小姐。”我挖苦地说,“我的姐妹们说,这男人口味很重,说不定左边脸颊也是一道疤痕,正巧与我配成一对。”
男人差点吐出喝下去的红酒,他笑着摇头,端起酒杯走过来:“你与人说话一向如此?”
“是。”
他把酒杯递给我,我摆手说:“我不喝酒。”
“我想知道,我太想知道。”男人在我身边转了一圈,兴致勃勃地说,“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做什么?是砸场子吗?”
我不解地皱眉:“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我看我的朋友们,他们认识这里很多姑娘,只要一来,都是笑脸盈盈。”男人歪着头,认真地看着我,他离我很近,可惜的是,俊逸的轮廓入不了我的双眼。
“我笑不出来。”
男人忽然停止焦躁,他抚了抚我的长发,温柔地问:“这道疤痕是新伤?”
我没有回答,木讷地转身,准备解开系在脖子处的衣带。我不想多说,我难得鼓起勇气堕落。
正在催眠自己的同时,猝然有人握住我的手,他制止了我的动作,走到我跟前,正色严肃地说:“我想找到你,不是为了得到你,也许你会觉得唐突,也许你觉得可笑,可就是霎那间的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这种感觉迫使我想试一试,所以我跟这里的妈妈桑说,我要的女孩,她的右脸颊有一道伤痕。”
我的心有些乱,我不明白他这么说的用意,他为这场交易付出太多,除了昂贵的金钱,还有绞尽脑汁想出这番话。
我认为,应该很简单,他是客人,我过来服侍他。
男人退后一大步,扬起笑脸鞠躬地说:“我是莫三少,请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我想,他把事情弄得有些复杂。
“对了。”莫三少放下酒杯,自顾自地说,“我已经跟这里的人说,我要包你一个月,这一个月我们可以聊天,可以喝酒,只要是你愿意的事情,我都陪你,而你不愿意的事,我绝不强迫。”
我半信半疑,他认真点头。我该喜该忧,亦或者我应该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男人,他可能有稍稍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