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很快就过去,这段时间云溪日日待在阁楼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让玉颜阁的姑娘们去她那儿跳舞唱曲儿,就是一个人喝酒,听说那位靖王回府之后倒是称病不朝,那位齐国皇帝倒是派了御医为靖王诊治,无数珍稀药材流水一般的送去了靖王府,不少大臣收到消息都前去探望,倒是惹得靖王闭门谢客。
“云溪。”天还没亮,阁楼迎来了一位客人,似乎预感到他会来,云溪一夜未眠。
“就是今日了么?”一袭大红色纱衣,其上金丝缠绕,点点光芒在烛火的映照下分外夺目,精致的妆容将那双凤眸勾勒的妖娆而魅惑,举手投足间犹如绝世妖姬,倾国倾城。
“奉王爷之命,带姑娘进宫。”子规走到云溪面前,看着她这般隆重的装扮,眸中闪过一丝痛色,眼前这人与王爷的恩怨纠葛他都看在眼里,王爷是欠了她没错,可她就没想过一旦王爷身份暴露,那么无论齐国还是庆国,都将再无王爷一席之地了吗?
“走吧。”起身,对于子规看自己的眼神,云溪知道黎望舒只是告诉了他公布身份一事,也对,如若让这个对他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人知道另外那件事,恐怕他又会一掌打死自己了吧。
“得罪了。”伸手揽住云溪的腰身,子规没有惊动玉颜阁里的任何人,几个弹跳就离开了阁楼,借着昏暗的天色掩盖身形,两人就这么潜进了皇宫,对此云溪冷笑,看来若非自己的出现,再过不久,这位靖王殿下就是齐国真正的主人了。
两人在正殿外停下,借着花草树木掩盖身形,不知道这三个月靖王做了什么,那些原本在皇宫内巡逻的士兵此刻都不见人影,遥遥望去,正殿里百官齐聚,那人一身绛紫蟒袍居于百官之首,正与高位上的齐国皇帝说着什么,天渐渐亮了,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云溪身上,却温暖不了她那越来越冰冷的心。
“走吧,散朝了。”等了半个时辰,里边的人开始往外走,云溪展颜一笑直直走过去,那些文武百官见到她先是惊叹那绝世姿容,而后又是惊讶她一介女子竟出现在正殿门口,待发现跟在她身后的子规后又将视线转到了那正缓步走出正殿的靖王。
“小溪儿。”见到云溪,靖王笑着大步走到她面前,见到她那一身装扮之后,眼中的笑意越发明显,此处的骚乱让那本已离去的齐国皇帝也是走了过来,见到靖王此番神情眼中神色变换,要知道自从那个人死去之后,这位靖王殿下就再也没有同任何女子这般和颜悦色过了,听见他竟然叫那女子“小溪儿”,当下愈发好奇那女子的身份。
“我来了。”深深的看了一眼齐国皇帝,那是她的亲生父亲,上一世没能相认,这一世更加无法相认。
“今日有一事,需要各位大人做个见证!”黎望舒朗声说道,说完一撩前襟,对着云溪直直跪下,发出沉闷的声响,见此,众人大惊失色,要知道如今的靖王就连皇上也是免跪的啊!
原本露出头的太阳被突然出现的乌云掩盖,黑沉沉的一片,在齐国皇帝以及文武百官惊骇至极的目光里,那位昔日高高在上的靖王殿下对着那位身份不明的女子三拜九叩,周围一片寂静,只听见他磕头的声音,叩拜完毕,靖王起身,随意的拂去衣摆上沾染的尘土,那风华无双的面容上,额头一片青紫。
“我是一条狗!”若说先前的三拜九叩已然让所有人惊骇失声,那么接下来的这句话无疑是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若非如此,如何解释眼前这一幕?
旁人如何云溪早已无法顾及,就在那人跪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心…一片死寂,那声音在她听来如同惊雷,震耳欲聋,每磕一次头,她眼中仅剩的光就越微弱,到最后那双眼睛如同一潭死水,再无任何波澜,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不是自己说的只要他这么做了就原谅他吗?可是为何……看着他对自己伏跪而下,抛去一身傲骨风华,竟那般痛?恍若拨皮抽骨,痛不欲生,不!她不要看了,不要!
一旁的子规睚呲欲裂,看着云溪的眸光锋利如刀,恨不得拔剑将她割成碎片!在他心里奉若神明的那人如今竟然…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自己是一条狗!她怎么能!怎么敢!
“子规!”就在子规拔剑刺向云溪时,黎望舒开口制止了他,对后者的命令他从来都是盲目遵从,可这一次他却极其不愿,那握着剑柄的手青筋直冒,可见他心里真真的是恨不得将云溪粉身碎骨以泄心头只恨!
“为什么?不要……我不要看!明明是你欠我的!对!就是你欠我的!黎望舒!你毁了我一世!我便要毁了你!可为什么?不……我不要……不要看!”黎望舒呵斥子规的那一声似乎惊到了云溪,她双手胡乱挥舞,时而捂着自己的双眼,时而指着前方的人,歇斯底里的大叫,那言语让人理不清头绪。
“小溪儿!”云溪这般疯狂的神情令黎望舒大惊失色,他伸手想要将面前的人儿拥入怀中,却被她胡乱挥舞的双手在脸上划出道道红痕。
“别碰我!我不是小溪儿!我不是!可我又是谁?我又是谁?你…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一直大喊大叫早已让云溪的声音沙哑难听,她停下胡乱挥舞的手,紧紧的环抱住自己的双肩,那双犹如死水般的眼睛四处打量着,渐渐的涌现出丝丝疯狂,她问想要伸手抱住她的黎望舒,却在开口之后退了数步,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似在害怕。
在场所有人见到她这番模样,皆是一头雾水,这怎么好端端的一个美人,被靖王三拜九叩之后,看上去竟像是疯了?还有她口中叫喊的那个名字,一切老臣想了又想,才记起那不是庆国早夭的七皇子名讳吗?
“装神弄鬼!”见到云溪这般模样,子规却是冷冷一笑,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靖王身前。
“啊!你放开!不要!不要抓我!”被子规抓住,云溪大喊大叫着挣扎,发髻散乱,那疯狂的模样让黎望舒越发不安,他推开子规,直接把陷入疯狂的云溪抱在怀中,也许是那个怀抱太过熟悉,渐渐的,她停止了挣扎,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抱住黎望舒的腰身。
“我们回家,好不好。”见云溪平静下来,黎望舒小声问,看着她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依赖着自己,心中满是苦涩,他原本以为只要过了今天,一切都能结束,自己同怀中的人能够重新开始,可现在看来,在怀中人的心里,那一世的过往是一个难以跨越的过往,深深的隔在两人之间。
“我…我没有家。”云溪低声说着,懵懵懂懂的样子让在场所有人看着都不由得心疼起来。
“子规,剩下的都交给你了。”若要表明身份,以黎望舒的行事作风必然有所安排,三个月的时间很短,但有些事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
“是。”子规领命,黎望舒点头,直接打横抱起云溪,见她在自己怀里缩成一团,那双眼睛带着柔和的笑意。“溪儿,子胥带你回家。”
两个人就这么朝宫门走去,徒留下齐国皇帝与文武百官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他们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据史官记载,就在那位朝颜郡主逝世一年后,一日早朝,靖王身边的子规大人带着一位神秘女子悄然出现在正殿外,当着皇上与百武百官的面,靖王对那位女子三拜九叩之后言说自己是一条狗!在场众人无一不惊,对那位女子的身份无比好奇,之后靖王带着那位女子离去,三日后靖王召告四海,言明他真正的身份其实是庆国早夭的七皇子,此言一出,四海皆惊,又过一月,庆国举兵进攻齐国,一路畅通无阻,至此世间再无齐国。
庆国皇城外的一处山脚下,那里原本有一座破庙,如今却变成了庭院,有清脆悦耳的笑声传出来。
“子胥!墨染坏!”说话之人声音软糯勾人,似在撒娇。
“怎么?又跟墨染抢糕点吃呢?”男子的轻笑声。
“是它抢我的糕点!”院子里,有人坐在葡萄架下,一男一女,墨发白衣,阳光穿过葡萄藤的缝隙倾洒在两人身上。
“既然它这么坏,那我们不养它了吧。”男子伸手将女子揽入怀中,满眼温柔宠溺,就那么看着怀中人。
“不要!”那女子抬头,殷红的小嘴嘟着,一双凤眸有些不满的看向男子,手中抱着一只浑身皮毛漆黑如墨的猫儿。
“那你说如何?”
“我...我…我不知道。”女子皱眉想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想出来,只好可怜兮兮的盯着男子。
“没关系,慢慢想,总会想到办法的。”男子伸手抚摸女子头顶,声音轻柔。
“恩…哎呀!”女子闻言松开皱着的眉头,笑的天真无邪,怀中的猫儿突然跳走,女子连忙起身去追,似乎那只猫儿有意逗她,每每在女子的手将要抓住它的时候又一个弹跳跑远,一时间,男子宠溺的轻笑声,女子气恼的呵斥声与猫儿的叫声在庭院中传开。
“溪儿,你一日不醒,我等你一日,一年不醒,等你一年,十年不醒,便等你十年……终归有那么一天,我能等到你,然后余生共守,不负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