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镇上之前，她就从李寡妇口中得知，这条街道除了镇上的村民有固定的摆摊位置，其他的位置都是不固定的，想在这儿摆摊卖东西，谁起得早，先来到这里，就可以先抢位置。

村民们都很淳朴，不管认不认识，谁哪天先来，占哪个位置都会默许那个位置那天是谁的，不争也不抢。

要是有人乱抢别人的位置，他们就看不下去了。

正因如此，这条街道虽没人管，但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旁边的大叔看过去有四五十岁了，穿着一身发白的粗布衣裳，衣服上的污渍都沾成块了，蓬头垢面，人却挺精神的。

他抬起头，朴实地笑道：“不用跟我客气，这位置本来就是你们先来的。”

他虽老眼昏花，刚才却看得一清二楚。

位置本来就是先到先得，哪有抢占的道理。

卖东西啊，也是要讲道理的。

说完，大叔低着头挑捡竹篓里的菜叶，把烂的菜叶扔掉。

南十蓁看见他的手一直在颤抖着，苍老得只剩下皮了，那些血管像是一只只蝉蛹，一不小心就会破皮而出。他每次都要摸上一会才挑出一片烂菜叶。

大叔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南十蓁愕然。

大叔的眼睛有问题，看东西看不清楚。

既然如此，他刚才是怎么发现王大娘抢占她们的位置的。

大叔突然说道：“姑娘，老头子眼睛虽然不好使，但耳朵好着呢，你们谁先来这里还是听得出来的。”

南十蓁扶额。

大叔分明没有看她，却能够一语道破她的心思。

她脸色微微泛红，为自己对大叔的质疑羞愧不已。

她怎么能如此想大叔呢。

大叔眼睛虽然不太好使，却不代表他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

而且，他还开口帮了她。

“大叔，对不起。”南十蓁诚恳地道歉着。

为自己刚才的失礼不齿。

大叔笑着摇摇头：“你这小姑娘，倒是有趣。”

他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哪会放在心上，不过这小姑娘，倒是和别人不太一样。

“大叔，我来帮你挑菜叶吧。”南十蓁说道。

大叔动作不利索，后面成堆的菜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好。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你还要卖东西呢。”大叔摇头拒绝道，脸上一直挂着笑意。

裴小敦从凳子上站起来，蹲在大叔旁边，糯糯地问道：“老爷爷，你的菜是自己种的吗？”

“嗯，这些菜都是老头子自己种的。”大叔笑意盈盈地回道。

说到菜，脸上带着骄傲之色。

他侧头看了裴小敦一眼，又看了看南十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小姑娘，这小娃娃是你的孩子吗？”

南十蓁点头。

“老爷爷，娘亲要卖西瓜，我没事情做，我可以帮你挑菜叶。”裴小敦说完，把手伸进菜篓里，学着大人的模样，认真地挑起菜叶来。

他的声音糯糯的，像甘美的清泉，清甜入耳，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酒窝，加上脸长得像洋娃娃，呆萌呆萌的，特别惹人喜爱。

大叔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心情愉悦地笑了几声，问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老爷爷，我叫小敦。”裴小敦乖巧地应道。

大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小娃娃，这菜篓里有很多脏东西，会弄脏你的手的，还是让老头子自己来吧。”

“没事，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帮娘亲挑菜叶。”裴小敦奶声奶气地说着，手中的动作一直没停下。

“你这小娃娃，真懂事，小姑娘，你有福气啊。”大叔眉开眼笑地称赞着。

南十蓁笑而不语。

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太阳冉冉升起，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吆喝声此起彼伏。

“大妹子，该卖西瓜了。”李寡妇提醒道。

南十蓁应了一声。

“来来来，买西瓜了，又大又甜的西瓜。”李寡妇扯开嗓门吆喝道。

旁边的王大娘也不甘示弱，带有些男性似的粗犷嗓门格外嘹亮，“来来来，买菜了，又好吃又新鲜的菜，白菜、青菜、青椒、茄子……什么都有啊。”

李寡妇没有理她，继续扯开嗓门喊。

南十蓁看了李寡妇一眼，她知道李寡妇经常来镇上卖东西，有了经验，喊的时候也不害臊。

她跟着李寡妇一起，对着街道上的人叫卖着。

一个早上过去了，旁边的大叔和王大娘她们竹篓里的菜已经所剩无几了，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卖菜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卖瓜果的。

“大柱，收拾收拾，我们回家去。”王大娘的大嗓门又传了过来。

南十蓁抬眼望着街道上，又缓缓地低下头来，一个早上，她的嗓门都快喊哑了，竟一个西瓜都没卖出去。

路过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买菜的，瓜果几乎没人买。

“哟，大妹子，你们两个的西瓜怎么还剩这么多？”王大娘走了过来，诧异地说道。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睁大了眼睛。

李寡妇语气平缓地应声：“王大娘，早上没人来买西瓜。”

“哎呀，大妹子，现在生意不好做，出来卖西瓜很少有人买的，我和大柱是运气好，捡了个便宜，我们拿来的菜该卖的都卖得差不多了。”王大娘咯咯咯地笑着，末了，还掏出手帕掩嘴笑了几声，脸上的愉悦之情怎么掩都掩不住。

笑了半响，她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哎呀，你看看我，都高兴成这样了，忘记你们两个的西瓜没卖出去多少了，不好意思啊。你们两个的声音也太小了，要叫得大声些，才有人过来买。”

她高兴得耸了耸肩膀，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南十蓁看着她洋洋得意的模样，觉得甚是讽刺。

早上她争抢位置不成的时候，在旁边指桑骂槐了许久，如今看见她们生意不好，就过来讽刺和炫耀。

南十蓁心里对她生不出一丝好感。

“王大娘，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还不回家吗？”南十蓁清冷地说道。

“哎哟。”王大娘拉长了尾音，笑得那叫一个痛快，“你要是不提醒，我都忘记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我和大柱要赶着去肉铺子买点肉，回家做给孩子吃。”

说罢，王大娘拉着王大柱的衣袖，把手帕往后一甩，笑道：“大柱，我们去买肉吧，听说镇上现在卖的猪肉特别好，多买点回去给孩子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