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岛

狂风骤雨。海浪拍打着岸边礁石。风雨中的克拉克岛轮廓若隐若现，仿佛即将被大海吞没。

这时，一艘船驶近了港口，船身摇摆不定。港口边上的灯塔上，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从瞭望台上俯瞰着。他觉得这大概是艘偏离航线的货轮，在这样的鬼天气，常有船误到克拉克岛。他向不速之客发出了信号：

“这里是克拉克岛，你们是什么人？有何贵干？”

对方很快传来了答复：“我们是大北洋航运公司的，请求停港避风。”

年轻人向上级请示，得到的批复是批准他们的请求，但要在暴风雨后火速离开。于是，船在岸边抛了锚。

看守灯塔的年轻人从塔上下来。他径直走向那艘船，想向他们打听点事。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离开过小岛了，哪怕见一些生面孔都会让他兴奋。但是他看不到从甲板上下来的人的面孔，他们都戴着面具。所有面具上都是同一张脸——下巴尖长的男人，两腮通红，有古怪的八字胡，笑着，眼晴眯成一条缝。

领头那个人穿着宽大的雨衣，走路的样子有点笨拙。他向年轻人点点头，问道：“金夫人在哪里？|

|“她在别墅举办宴会。”年轻人刚回答完便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他一只手贴近腰间的枪，另一只手则往衣兜里摸索着。

“那很好，我们也正巧饿了，刚好可以赶过去美餐一顿。”戴面具的人笑着说。

“你说什么，你们又不是他的客人。哼，都给我滚回船上去。”他拔出了枪。

但陌生人们不为所动，继续逼近。年轻人从衣兜里取出了一部装置，只要一按下装置上的红色按钮，就会发出请求支援信号，到时，负责保卫小岛的所有雇佣兵都会到这里集合。他正想用手指压下按钮。可惜晚了。一声枪响，年轻人应声倒地。他喘出最后几口气，胸口淌出的液体迅速形成一片血泊。

小岛北面，一幢极尽奢华的别墅依海而建。里面的圆形大厅里，一场宴会正在举行。欢快的音乐响彻圆厅，和人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圆厅灯火辉煌，银制餐具、透亮的酒杯闪现光芒，和人们恍若星辰的双眼交相辉映。

宾客共有20对男女，大部分是岛上的居民。他们肤色各异，但都是俊男美女，即便是上了年纪的几位也拥有着富有弹性的皮肤和棱角分明的五官。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由众多娱乐明星参加的派对。

音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望向一个小小的高台。台上站着一位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女郎，郑重地宣布着：“现在，公布本年度由全体克拉克岛居民票选出来的‘最美伉俪’的获选结果。获选者是李信玄夫妇。恭喜他们，将获得由岛主金夫人提供的奖金和终身化妆品免费体验。”

圆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李信玄面带谦逊的微笑，带着太太唐泽智子走到台上。他和太太说了几句自谦的话，便被司仪请到后面去换套服装。

司仪拍拍手，又宣布道：“现在有请这里的主人，我们尊敬的金夫人。”

一个身着纯白礼服的妇人在一对少年的簇拥下缓缓走过。她留着黑亮的披肩长发，衬得皮肤愈显白皙，体型微胖但并不浮肿。为了不让紧致的皮肤产生皱纹，她只略微微拉起脸颊的肌肤，以刚好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面对大家。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股尊贵的恍如皇室般的气派。当然，作为小岛的主人，她在众人的心中也确实有女皇般的地位。

金夫人全名金理惠，出生于韩国。她父亲名下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生产美容护肤品的公司，金夫人接手后，她以天生精明的商业头脑和远见卓识经营企业，公司经营规模不断扩大，股值一路飙升。过了几年，便使产品跻身国际市场，成为世人称道的名牌产品。金夫人本人资产也不断增长，一跃进入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中的前列。但金夫人年过半百后，却突然做出了一系列令人震惊的决定，她将公司委托给专业管理公司经营，然后买下了克拉克岛——这座加勒比海上的无人岛。在世人的惊叹声中，金夫人举家迁往克拉克鸟，并在写上大兴土木，建设各种设施，把原本荒芜的小岛变成一个海上小镇。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又向外界放出惊人的消息：有意体验小岛风光的人可以申请到岛上定居，只要申请获得批准，就能自由出入克拉克岛，而且每人还将免费获得一处房产的使用权。自然，有许多人闻风而来，最终，在岛上定居或度假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这个与世隔绝的弹丸之地，俨然一个迷你王国。

金夫人此时已站到麦克风前准备讲话，但似乎发现了什么令人不快的事情，朝女孩使了个眼色。女孩马上取出手帕，动作优雅地擦拭着麦克风。

“首先，谢谢各位赏脸。”金夫人撩起额前的鬓发，“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我想在此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我的女儿雨纯正式订婚了。”

一对年轻男女手挽手，在人群的注目下走出来，女孩面带着羞涩，大眼睛绽放出温柔的光。她长得相当标致，但只有眼睛像她的母亲。

金夫人注视着自己的女儿，又继续说：“各位也都清楚，我的亡夫走得早，这么多年来，我和女儿相依为命。她是我的心头肉，今天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各位，希望能得到你们这些美丽的人儿的祝福。”

“我们为我们的小公主的幸福干一杯吧。”

在司仪的提议下，众人举杯共饮一杯美酒，又对新人送上了各自的祝福。

“接下来，该请我们另一对快活的美人出场了。”司仪的话逗得人们开怀大笑。

这时，从她身后走出来一男一女，男的身穿紫色西服，女的则是一袭长裙。人们的脸都僵住了，因为那对男女脸上带着奇怪的面具。

“这是谁出的鬼点子？哈哈，挺有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但司仪却依旧表情僵硬，流程中绝对没有安排这些面具出现。

圆厅上方响起一阵嘶嘶的声响，人们不由得抬头搜寻声音的源头，发现是安装在天花上的音响。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这场宴会。哈哈哈……”音响里传来一个男人的粗哑嗓音。

“这是谁？”金夫人声色俱厉地问。

大厅里一阵骚动，一个穿迷彩军装的人穿过人群，踉跄着走到金夫人面前，跌倒在地。他的肩上和腿都有伤，忍不住连连呻吟。

“金夫人，他们闯了进来，把我们的人都杀了。”

金夫人低头盯着地上的保安，问：“他们？是谁？我们不是有虹膜认证系统吗，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进来？”

“他们都通过了门禁。他们带着面具。”保安指指台上的人，“就是他们。”

台上的男女一起摘掉了面具，人们屏着呼吸注视着他们。

“好丑啊。”不知是哪个女人喊了一声。

男的有一张瘦长的脸，眼晴小而无神，还有一个塌鼻子。女的则脸上满是粉刺痕迹，因为脸骨太宽，她的脸看起来就像个气球。

“我的岛上怎么会有这么丑陋的家伙？”金夫人像看见从下水道的老鼠似的。

她是个完美主义者。当初，为了打造一座完美无瑕的小岛，她定下规定，只有英俊的男人和美丽的女人才能登上小岛。于是，无论贫富贵贱，所有申请成为小岛居民的人都要通过层层审核，只有拥有漂亮脸蛋的才能获准住进小岛。而每人所获的房产也是根据其长相的优劣来分配，换句话说，越美的人获得越大的房子。在岛上，一个人的美貌和他的地位是成正比的。

他们究竟是谁呢？人们的目光中透出同样的疑惑。摘下面具的人似乎也听到了人们心中的疑问。男的回答道：“我是李信玄。”女的说她是唐泽智子。他们面无表情，声音听起来机械而空洞。

“你们说什么呀？”司仪睁大眼晴，“你们俩个把李先生和唐泽小姐藏到哪里了？”

“他们说得没错。”音响传来的声音说，“他们是真正的李和唐泽，真正的最美夫妇，至于刚才正在化妆的你们的两位朋友因为太过大惊小怪，已经被我们杀死了。”

“杀死了，死人了。”人们争先恐后涌向出口，但发现大厅四周早已站满手持步枪，戴面具的人，又慌忙退到圆厅中央，挤成一团。金夫人在身旁少年的掩护下，鄙夷地看着这一切，她对那些人没有表现出和美貌相匹配的风度感到失望。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仔细看看，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台上的人和你们死去的朋友们有相似之处吗？”

金夫人闻言打量起台上的人。虽然他们相貌丑陋，但确实能从他们脸上找到李和唐泽的影子，比如那男人的嘴唇就像李信玄的一样细薄如柳叶，而女人的鼻子和唐泽智子的一样直挺。他们看上去就像按照李和唐泽的样子制作但最终失败收尾的蜡像。

正当人们面面相觑时，另两个戴着面具的人走进大厅。其中一个以命令的口吻说：“摘下面具。”这是音响里说话的那个男人。围成一圈的入侵们纷纷摘下面具，但发号施令的男人和他身旁的那一位仍戴着，看来是这些人的首领。

入侵者们的脸令金夫人一阵反胃。其实以平常人的目光来看，他们的相貌算不上丑陋。但金夫人多年来生活在岛上，所见的人非俊即美，两相比较，她便觉得是见到了怪物。她觉得一阵晕眩，不得不倚靠在男孩的肩上。

客人们的表情更为可怕，他们环顾四周，仿佛不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然而，他们的眼神中除了惊恐，还有疑惑。他们久久注视着入侵者们，却又总是不时望向别处，借此观察别人的反应。他们彼此之间目光相遇时，都不约而回地收回目光，似乎担心泄露自己的秘密。

入侵者的首领穿着雨衣，雨衣褶皱还残留着雨珠，似乎想以此提醒大家外面有暴风雨。他绕着客人们走动起来，而且故意把脚步声弄得很大。客人们紧紧埃在一起，心惊胆跳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忽然，他一把揪住某个男人，往外一拽。那个男人猝不及防，等发现自己脱离人群时，为时已晚。

“亚当斯先生，放松点。”首领拦住了男人的去路。

听到对方确切无误地说出自己的姓氏，这个叫亚当斯的男人惊讶不已。但更令他惊讶的是，他一直在观察的一个入侵者站到了他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是个金发男人，有一双深邃的蓝眼晴。他有一个尖而突出的下巴，使他的脸看下去像凹陷了下去。他望着亚当斯，视线如凝固了一样，加上没有表情的脸，看上去就像一尊雕像。

“亚当斯先生，你还记得这张脸吗？”首领扫视着其他人，“你们不觉得他们长得像兄弟一样吗？”

经过这么一提醒，人们这才发现他们长得是如此相似。有同样的金发和蓝眼晴，鼻子也极为相似，唯一的不同在于亚当斯的下巴是圆润，线条优美的。

亚当斯的脸变得煞白，他逃避着人们的目光，嘴里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其他客人们的脸色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们望向惶恐不安，犹如笼中困兽。因为他们发现他们每个人的处境和亚当斯是一样的——入侵者们中有一个和自己的长相极为接近的人。

“哈哈。”入侵者首领干瘪的笑声又响了起来，“那种感觉一定很奇怪吧，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以前，你们天天在镜子里看到它，人们看到的你也是那张脸的样子。可是，你们打心里厌恶它，就像厌恶自己生下来的丑陋孩子，你们恨不得抛弃它，恨不得撕下它。你们也差不多是这样做的。只要能够进入克拉克岛，享受岛主施舍的这一切，你们什么都愿意做。但是，即便你们能够通过手术改变自己的容貌，有些事情你们无法改变。例如你们没办法改变过去，你们眼前的这些人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就是你们过去的镜子，他们的脸就是你们与生俱来的样子。你们谁也不用装傻，我指的是你们所有人。金夫人，好好看看你的客人吧，他们不过是一群骗子。”

整个大厅陷入一片死寂，谁也不敢望向金夫人。金夫人把左手举到齐胸的高度，自顾自地端详着手上的钻戒。

“这位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客人们，为了来我的岛，都通过整容手术使自己变得完美。可是，我并不在意他们的美丽是天生的还是人造的，只要他们能符合我的要求就行了，所以也就不存在欺骗的说法。至于你，你又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到我的小岛呢？要是想得到钱财，我会尽量满足你。”金夫人说道。

对方回答道：“不，很遗憾，我并不是为了钱。对了，我还没向各位做自我介绍呢，太失礼了。但在此之前，我先向各位介绍我的母亲——白玲女士。”

话音刚落，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叫，人们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一个短发女人身上。她几近昏厥，所幸有男伴扶着她。戴面具的男人开始走向她，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

“妈妈，我是莫鸣呀。”男人贴近短发女人的脸，但女人拼命把脸转向另一边。

“你还记得这张脸吗？”男人揭下了面具，露出一张没什么特点的脸。见女人索性闭上眼晴，他又继续说：“噢，对，我忘了，你一直讨厌我这张脸。我很小的时候，你就对我说，我的脸为什么不像你，而偏偏要像我的爸爸呢，像他那样丑。你说他是个丑八怪，而且还抛弃了我们，罪无可恕。你说我的脸总让你想起他，我也是个小坏蛋。当那些男人到家里找你时，你总是把我藏起来，你担心我戳穿你的谎言。你一直在说谎，我找到一张你年轻时的照片，我们其实长得是很像的。只不过经过一次次修整手术，你的脸变得越来越精致了。后来，你告诉我，你要出国几年，还说要做一个大手术：削掉一部分颧骨。其实我早已知道你要去的是克拉克岛，因为我看到了你填的那张入岛申请。你把我送进一所全托学校，把几年的费用全交了，你说你过段时间会去接我。哈，又一个大谎言，你一定很开心终于可以彻底摆脱我了吧。不过，我也很开心，我终于自由了，我终于不用再忍受你的折磨。没有你，我活得更好，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是个多么‘伟大’的母亲。”

“原谅我……原谅我，都是我的错……”短发女人的嘴唇不住颤抖。她化的眼影被泪水融化，在眼角流下两道黑色的液体，淌过她填充着硅胶的脸。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她开始声泪俱下地求饶。但他的儿子对此无动于衷。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针对你母亲的报复。”金夫人缓缓地说。虽然她也认为那是个自私的女人，却有点同情那女人。作为同样年轻时早早失去丈夫的女人，金夫人完全理解独力抚养子女的艰辛和难以排解的寂寞。

“是的，这是复仇，但不只是针对我的母亲。”白莫鸣慢慢走到另一个戴面具的人身后，把手放在那人的肩膀上“一切因为这个女孩而开始。”

戴面具的人晃动脑袋，甩开一头柔顺乌黑的发。那秀发让金夫人一阵嫉妒。白莫鸣摩挲着女孩的发，继续说：“当我遇到这个女孩时，我已经是某个领域的专家。她求助于我，希望我能利用我的专长帮她解决难题。我听完她的遭遇，心中涌起深深的同情和愤怒，同时又觉得我们的命运是极其相似的——因为长相被最亲近的人抛弃。以我的才能，我确实能为她解决问题，但当我帮她拟好一个方案后，她却决定放弃手术，转而恳求我帮她复仇。她真是个勇敢倔强的女孩。她计划好一切，费尽心思想说服我。我本来就有打算要来克拉克岛找我的母亲，听完她的计划后，我觉得妙不可言，马上就答应她完成这件事。”

他从女孩身边走开，走到神似亚当斯的人跟前。他拍拍对方的脸，对方没什么反应，连眼晴也没眨一下。

“你们看，它们是多么完美。它们是我最伟大的试验品。一直以来，我致力于研究3D生物打印技术。她找到我时，我已经可以将生物材料合成人体器官。我也听说有些整容机构用3D打印机为顾客修整脸部。但这女孩的想法更为大胆，实在难以置信，她要我打印的是一整个人！更难以置信的是，我竟然做到了。虽然像大脑这样复朵的器官我无法复制，但我毕竟打印出除此之外的所有生物组织，复制出外形完全和人类无异的生物。我是史上第一人，我就是它们的上帝。你们也该感到荣幸，因为它们是以你们的DNA为基础打印出来的，它们是你们的复制人。我说过，有些事无法改变，你们的基因也是如此。你们通过手术改变了容貌，但基因决定的原本的长相无法改变，它们就是你们天生的样子。”

他凝视着亚当斯的复制人的眼，指了指亚当斯，问道：“这位先生长得英俊吗？”

“英俊。”复制人回答道。

“英俊，美丽的脸，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的。”

复制人说罢对准亚当斯的额头开了一枪。亚当斯的躯体轰然倒地，其他人大叫一声，像躲避坍塌的巨石一样退向一边。

戴面具的女孩发出清脆的笑声。她边笑边走向金夫人，一直走到抵着金夫人鞋尖的距离。金夫人通过面具前的两个小孔极力窥探着，感受到一股充满恨意的目光。

“金夫人，她来自克拉克岛。”白莫鸣提醒道。

金夫人脸上起了不小的波澜。接着，她的脸变得像石化了一样僵硬。一刹那间，她停止呼吸，瞳孔也放大了不少。

“还记得这张脸吗？”女孩问。她的面具已落在地上。

“雪……雪纯。”金夫人念出了一个名字。

“姐姐，是姐姐吗？”有人叫喊着奔向女孩。那是刚刚订婚的金夫人的女儿。

“哼，我不是你的姐姐。”女孩转过身，“我没有你们这样的亲人。”

她的脸令许多人面色铁青。那脸简直不能称之为脸——面部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白色，像烧伤过后的疤痕，原本应该是鼻子的地方只有一块肉团和两个小孔，嘴唇干枯皲裂，呈黑紫色。整张脸没什么肌肉，就像把一张皮披在骷髅上。

“我变成这个样子全是因为你们。”她的声音听不起来绝不像她的身体发出来的。

“你从小就对我说，只有美丽的女人才能得到幸福。从小到大，你让我做了一次又一次整容手术，说是为了我的幸福着想。我一直相信你，因为你是我的母亲。那一次我才终于看穿了你。那时因为一个失败的手术，我的脸受到感染，后来彻底毁了。一开始你看起来相当紧张，请了有名的医生来医治我。但听到医生们说已经无药可救了，你就变了，你把我软禁起来，为的是不让别人看到我，丢你的脸。你关心的根本只有你自己，像这种岛也一样，一切不过是为了得到赞美和奉承，而且可以让你任所欲为。”女孩怒目圆睁。她故意说得很大声，以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你，你幸灾乐祸，不断嘲笑我。你以前总说母亲偏心于我，现在你总算能得到她全部的宠爱了。”女孩对自己的妹妹说。对方无言以对。

白莫鸣搂住女孩的肩，劝慰道：“好了，别再说了。那些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现在我们将推翻她的统治，我们将成为小岛的主人。”

“不，你们不能夺走我的岛。”金夫人终于崩溃了，她嚷着。她的脑海里浮现了这样一副画面：从高空中看下去酷似断臂维纳斯的克拉克岛被巨浪冲得四分五裂。她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她的脸剧烈地扭曲着，浮现无数褶皱。她拉扯着黑亮的发，最终把它们从头上全扯了下来——那不过是一顶假发。

“你们可以开始工作了，处理掉这些人。虽然他们是你们的本体，但可不要心怀怜悯。从今以后，这座岛上不会允许再有漂亮的脸蛋存在着。”

复制人的电子大脑接收到白莫鸣的命令，将人们围在一个圆圈里，然后举起了枪。顿时，哀叫、求饶、怒吼交织成巨大噪音。

“等等。”白莫鸣挥了挥手，“留下最丑的那个人。”说完他为自己的突发奇想大笑不已。

白玲此时瘫坐在地上，盯着不远处的一块玻璃碎片出神。那是慌乱中打碎的酒杯碎片，正闪着异常绚丽的光。她经过一番思想挣扎，终于抓起玻璃碎片，对准了自己的脸。最丑的才可以活下去，她默念着。

一瞬间，人们都想到了同一个可以活下去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