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化
又一
一、白甲虫
宿舍里没人,楼道里也空了。我终于有机会偷偷拿出那个小铁盒子。
我的面前,是一个圆形的铁质盒子。里面趴着一些我从来没见过的白色甲虫。
那些虫子有拇指肚大小,通体雪白,连触角都是白色的,白森森的颜色,像人的骨头。背上对称地长着一对小黑圆圈,像是人的眼睛。身体的四周,长满了密密的白毛。
这些虫很阴沉,他们很少动,也不知道他们吃什么。远远看去,他们就像生在盒子里的一块块醒目的白斑。
我去楼里采集了我能找到的所有树的叶子,他们不吃。
我甚至找了一只肉虫子放进去,他们也不吃。
他们只是静静地趴着,像一块块白骨,或是一颗颗化石。
但是他们是活的。我拿出一支铅笔,他们一开始不动,但是当我用力触探的时候,被我触探的那一只,突然动了,速度快得惊人,沿着笔杆爬了上来。
多亏我多年学习散打练就的反射神经,猛地一甩,啪一声,那白色的甲虫又落回了盒子中,又如同石头一般,静侍不动。
即使安静的时候,他们也会发出咔啪咔啪的响声,我仔细观察了半天,也不知道响声从哪里来。
我有一种感觉,这些虫子像是老谋深算的阴谋家。他们絮絮低语着,静默不动着,他们的心里有阴谋。
我查了所有的资料,没有这种虫,连相似的都没有。
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药三儿的样子,低低的鸭舌帽,细眉小眼的怪笑。
他说,这虫子要敲碎,用清水煮熟,然后涂抹全身。他还说,千万别跑了一只,千万。
我又看了一眼罐子里的虫子,敲碎虫子,实在有点恶心。但是我决定下手了,在我抬起手的一瞬间,所有的虫子的动作都停住了。它们抬头看向我,那一双双白色的眼,仿佛在渴求,或是愤恨。
虫子会有那么复杂的情感吗?不会有,一定不会。那只是一种凑巧吧,一定是。
不过我还是不敢下手,于是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找来两张四开的美术用的画纸,还有一个擀面杖。
我用美术纸做了一个纸袋子,把虫子放在纸袋子里,封好口,然后用擀面杖迅速擀下去。
在我的计划中,应该传来虫子被压死的咔啪声。虽然还是有点恶心,不过快刀斩乱麻。
不过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擀面杖滚过,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我的手仿佛压在了两张白纸上,里面空无一物。
这些虫子消失了吗?
我轻轻地打开了封口处的纸,这些虫子呼啦一下子从纸袋口冲了出来。
原来他们都藏在纸袋子的最边缘,就等着我打开袋子的一瞬间,我真急了,双手糊上去。
“咔啪!咔啪!”
清脆的碎裂声。
白色的液体从我的指缝流了出来,粘腻,冰冷。
我恶心得胸口一阵翻腾,但是我不能停手。还有好多只再爬,四散奔逃。
我四肢挥舞,一只只拍死,最后实在赶不及,拿起了纸袋当武器。
纸下面传开“咔啪咔啪”碾压碎裂的声音,甲虫体内的汁液经透过画纸,洇到反面。
终于打死了最后一只,我长出一口气。
之前药三儿把虫子给我的时候,特地嘱咐过,千万不能让虫子跑了。虽然我问他跑了会怎么样,他总是闪烁其辞,但是从他的神态可以看出来,如果虫子跑了,恐怕有很严重的后果。
动手之前,我仔细数过,一共十九只。
我仔细地从那些粘液和碎片中辨认,一只只数着虫子的尸体,一、二、三、四……十九只。一只不少。
然后是清水煮,我小心地把这些碾碎的尸体放入锅中,打开火。
锅中热气开始蒸腾,很快锅里传来了“咔啪咔啪”的响声。
这些虫子都是被我碾碎的,怎么还会响?我在一瞬间有一种感觉,这些虫子又在热气腾腾的水中活了过来,扭动着肢体。
我猛地掀开锅盖,只有蒸汽、气泡,虫子的尸体在水中翻滚。
我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这个东西,比赛的时候,真的能用上吗?
二、对虫儿
我所说的比赛,是散打比赛。
我是体育特长生,练散打,今年高三。只要我评上一级运动员,有机会进北T大。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出现了,张平平。他是新转来我们学校的。我跟他打过一场,练习赛,他的身体素质和技术都不如我,可是他的身体好像铁打的。这不是个比喻,真像铁。我甚至感觉,我的拳头还没有他的肚子硬。虽然我硬撑着打赢了他,但是正式比赛的时候,谁输谁赢,犹未可知。
而一级运动员,只有一个名额,我们俩只有一个能去北T大。
我不能输,哪怕是可能输也不行。这么多年,我就是等这一刻。
所以才有了药三儿给我的那个秘方——那些白色的甲虫。药三儿我本不认识,朋友介绍的。虽然我也觉得不靠谱,但是至少试一试。
在之后的练习里,我发现,真的管用,抗击打能力明显增强了。
我又去找药三儿,他很得意:“怎么样?嘿嘿,我药三儿的这些宝贝,可都是从毒房子里弄出来的!”
我很纳闷:“毒房子?什么毒房子?”
药三儿神色一变:“没什么!总之呢,这十对虫子,可是管大用了吧!嘿嘿,咱们之前说好的钱呢?”
“十对?什么意思?”
药三儿:“这你不懂了吧!这虫子是一种对虫,只有一公一母在一起,才能活。当初我不是给了你十对嘛!二十只。”
“十对!”我脑子炸了,“不是十九只吗!”
药三脸色一变:“我不是说了,一只也不能丢吗!”
“丢了一只会怎么样!”
药三儿把我推出门外:“你走吧!钱我不要了!”
“咣当”一声大门关闭。
我站在门外,用力地踢木门。本就腐朽的木门被我踢得乱抖,发出巨大的响声,很快有一扇木门歪斜了。
门开了一条缝:“别踢了,我帮不了你!”
“你至少告诉我,如果丢了虫子会怎么样!不然我一脚踢碎你的破门!”
药三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又软了:“哎,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这种虫子是对虫,一公一母成对的,死也不分开。如果两只一起死了,倒也没事了。你少了一只,说明肯定是对虫中的一只死了。”
“那又会怎么样!”
药三抬起眼皮直直地盯着我,半天,他说了一句话:“报仇。”
随即大门“咣当”一声关上,森严地再没一点缝隙。
三、大圈儿
我没把药三的话放在心上,一段时间里,我甚至忘了有这么一件事。直到一天,我发现我的室友,突然变得不对劲了。
我的室友叫大圈儿,他平时很少说话。不过昨天,他突然神神秘秘凑过来:“冯儿,我发现了一个新的昆虫物种!我查了书,哪都没有!”
我心里一紧:“什么昆虫?”
大圈兴高采烈地拿出照片:“你看!”
那是一张用微距镜头拍的照片,那四周毛烘烘,骨头一样白色的甲虫,赫然在目。那天跑的,就是它!
我一把抓住了大圈儿的肩膀:“在哪!那虫子在哪!赶紧弄死!”
大圈被我抓得直咧嘴:“这可是稀有品种,啊……你先松手啊……”
不管我怎么说,大圈就是不同意把那虫子弄死,大圈儿是个书呆子,一根筋,我知道我拧不过他,一切不详的预感在第二天开始加重。
第二天,半夜了,他才回来。外面刮着大风吹过,发出尖锐的鸣叫。
那时候宿舍已经锁门了,大家都已经躺下。
钝重而巨大的砸门声传来,床板都随之共鸣,我的内脏都好像在振动。
有人砸门,不是用手,而是在用身体撞门。
舍管大婶一如既往忿忿地拉开门。
可她一看见大圈儿,愣住了。
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小男生,今天紫着嘴唇,眼圈乌黑,浑身哆嗦着,在用身体撞门。
宿管还没说话,大圈儿已经冲进了寝室。
进了门,大圈站在门口,停住了。黑暗中,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黑眼圈映得他的眼白都是青色的。
“圈儿!你怎么了?”
他佝偻着背,不说话,只是喘息,急促的喘息声填满了整间屋子,让人透不过气。
“到底怎么了!”
大圈儿哆里哆嗦地凑到我床前,他的眼睛还是直的,看着我,半天憋出一句话:“冯儿,如果我出事了,这个给你!”
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串数字:1676768。
他的手冰冷,甚至连他呼出来的气碰到我的脸上,都是冷的。
大圈儿的眼眶漆黑,眼珠子一直盯墙角。一瞬间,我觉得,他仿佛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
在这之后,他什么也没说,呼啦一声,走回自己的床位,衣服也没脱,睡了。
我知道,这一定是跟那些虫子有关。他没有高考的压力,每天放学后,他就到生物实验室去观察那虫子。
“如果我出事了,这个给你!”
出事,到底会出什么事?他到底发现了什么?纸条上的字,又是什么意思?
我想再问他,可是他已经躺下了。看他的样子吓坏了,我决定明天一早问他,然后跟他一起把弄个虫子弄死,让所有的事情都结束。
然而,第二天,在我还没来得及找到大圈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们找到大圈的时候,他已经硬挺挺地躺在实验楼下。他是摔下来的。实验楼比普通民宅层高要高很多,三楼就有十几米。他再也不能动,不能说话了。
宿舍里空荡荡的,四张床,本来只住两个人,现在剩我一个。大圈本该上B大的,那是所有考生都梦寐以求的,可是他恐怕永远都去不了了。
我想起了大圈最后的话:“如果我出事了,这个给你!”
我拿出了之前大圈儿给我的纸条,攥在手心里,不知不觉,攥出了汗。
四、查理猫
寄宿的同学都陆续回家了。这是个周末,我还忙着调查大圈儿留下来的线索。
我很快知道了那行数字的意思,那是一个邮箱的密码。我们高中每个学生入学的时候,都可以申请一个以学校名为后缀的电子邮箱。
我进入了大圈儿的电子邮箱,发现里面有几百兆的文件。分别用几个rar压缩包上传,里面是照片和一个电子文档,照片是对虫子的一些特写,文档中记载了他对这些昆虫习性的观察和描述,其中一些内容引起了我的注意。
4月11日 晴
今天,一次偶然的意外,使我对这些虫子有了新的认识。他们好像比我想象得要聪明得多。手机放在观察皿的边上,不小心碰亮了屏幕,上面是我们上次春游的合影照片。
培养皿中的虫子转头看见,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手机冲过去,结果撞在了玻璃上。不过它还是不放弃,沿着玻璃向上爬。
爬不上去的时候,那个虫子停下来,头冲着我。我的直觉告诉我,那虫子在盯着我,眼神里有愤怒。这怎么可能?
这种不爱动的虫子,如此反常的表现,让我十分意外。我开始以为,这是虫子趋光性的一种表现。可是我意外地发现,当我换成另一张照片或者是手机桌面的时候,这虫子却突然没有了反应。我变换了各种图形、人物测试,都没有反应。
最后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也许是那张照片中的人,照片中的人引起了虫子的反应。果不其然,我一个个试验,发现能引动虫子的,是冯儿,我的室友。
那虫子,居然认识他!
那些虫子真的是来报仇的吗?从大圈的文字上来看,那虫子真的认识我。我接着看下去,之后是十二日,也就是大圈儿深夜回来的那天。
4月12日 阴天
今天,虫子的卵孵化了。那么多小小的白色虫子,密布了观察皿。我要继续观察。
今天傍晚,发生了一件意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培养皿打开了。
学校著名的流浪猫查理,溜进了生物实验室。
难以置信的事情,我到现在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真的吗?
这些东西真的是虫子吗?这怎么可能?
可怜的查理?我该怎么办?
我决定,明天一定要处理掉这些所有的虫子,一定!
大圈到底发现了什么?那只流浪猫,查理,又怎么了?他的笔记就到此为止了。只要找到流浪猫,也许一切就有了答案。
可是我找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各种查理平常活动的地方,以及我很不愿意再去一次的生物实验室,我都去了,都没有找见查理的影踪。
晚上,我回到了宿舍,只能明天再找了。学校的寄宿生都要在九点半之前回到宿舍,然后楼层的大门就会上锁,在那之后,就只许进不许出了。
如果明天再找不到,我要去找药三儿了。我下定决心,这次要用拳头逼着他说,这虫子到底怎么回事,要怎么控制住。他不说,就往死里打。人命关天,绝不能再等了。
我躺在床上,想着高考,想着比赛,想着摔成植物人的大圈儿,想着这些奇怪的虫子,想着那只叫做查理的猫。
就在这个时候,我仿佛听见了“咔啪”一声响。
我心里一紧。
是那个虫子的声音吗?还是我听错了,或是家具或者桌椅因为老化或者变形发出来随便一声响动。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侧耳细听。
“咔啪!”
我猛地跳下床。如果刚刚是巧合,这次不会错了。就是那个声音。那些虫子!就在我附近,在屋里!
不管怎么样,先下手为强,好歹我也是学了十几年散打的人。我一手拿着强光手电,一手拿着拖鞋,随时准备进攻。
强光手电在屋里晃来晃去,看得我有些迷糊。看起来哪里都要像有虫子,但是手电停下细看,却发现是什么都没有。
床下、桌子底下、屋子的角落、天花板上、墙上,都没有。
“咔啪!”
又响了一声。
这次我隐隐地感觉到声音的源头,是在衣柜的方向。
他们在衣柜里!
我慢慢凑到衣柜边上,把拖鞋高高举起,慢慢拉开了柜门。
我的胳膊已经像一张拉开的弓,随时准备发力。
柜门打开,强光手电照进去。
出乎我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柜子里,是那只叫作查理的猫。
那只猫卧在柜子里,脸朝着柜子的侧面,整个身体不住地瑟瑟发抖,连叫也不叫。我只能看到侧面的一只眼睛,但是那眼睛微微睁着,闪动着暗淡的光芒,就像正要熄灭的烛光。
我的心立刻软了,这可怜的小东西,一定是被吓坏了。
我怜惜地伸出手去抱那只猫。
当我伸出手抱猫的时候,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第一个感觉是是重量不对。虽然这是一个成年的大猫,但是无论如何这个重量太离谱了。
再就是触感不对。两只手的触感不一样,一只是抓到了温暖毛发,另一只手却摸到了冷硬的东西,上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赶紧抽出一只手去拿强光手电,照在猫身上。
强光之下,才现出猫的全景。刚刚猫卧在柜子里,我只看见一侧。
猫的一侧正常的,而另一侧,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的冷硬的东西,那感觉就像是——
骨头!
这只猫有一半的血肉变成了骨头,薄而脆的白骨,还能隐隐看见里面有内脏在运作。
而且那一半是骨头的躯体上,还密密麻麻爬满了那些白色的甲虫。那些虫子趴在那里,像是在贪婪地吮吸着什么。已经有一些虫子顺着我的手向我爬来。
我吓得猛一甩手,那只猫应声落地。
伴着碎裂的声音和猫的叫声,骨头那一半猫身应声而碎。猫的内在和血液,从碎骨裂缝涌了出来。
我一阵恶心,原来,这就是这虫子的秘密。它们叮咬过的地方,血肉会变成骨头。
我想跑,但是我跑不了。宿舍的大门已经锁了,我跟阿姨说什么呢?有虫子?肯定不行。这些白色的虫子向我围拢过来。
我真急了。我疯了一样用手拍,用脚跺,用东西打。
“我不怕你们!不怕!来吧!来吧!”
我手上身上都沾满了虫子的尸体和白色的粘液,这才把这些虫子杀死。
就在这时,我听到远远地隐隐传来“咔啪咔啪”的声音,咔啪声密集得无法辨认次数。
它们来了。
五、原来是
跑。我开始逃跑。
楼道里黑极了,已经熄灯了,只能借着窗外路灯的光。楼道里的绿色油漆墙裙,反射着绿油油的暗光。很多地方,墙上一块块斑驳着白斑,仿佛漆皮脱落造成的。
定睛细看,才发现这些白斑上有蠕动的纹理。
我知道那些虫子已经占领了楼道!
再看脚下,虫子潮水般向我涌来。每层楼在夜里都会上锁,我不停地向挂着铁锁的楼道口张望。宿管,快回来,快回来啊。
没有回音。
这时,我突然想到药三儿。我拨通了电话。
就在这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我听到楼道里,有走路的声音,宿管回来了!
我高喊:“救命!开门!给我开门!”
与此同时,给药三的电话,也打了出去,听筒里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可是,楼道里却想起了电话的铃声。
我一愣。
这时,药三接起了电话:“喂!”
这个字,通过话筒和空气两种介质传到我耳朵里。
上来的人不是宿管,是药三儿。
我急了:“药三儿!快救救我!救我!宿管不见了!”
虫子在我身后,他们静默着,像无声地潮水,缓缓地向我蔓延。我发现,它们的头上细小的眼睛,已经不是原先的骨头一样白,而是变得殷红。无数双殷红的眼,密密地攒动着,向我靠近。它们,离我只有几米远。
药三儿不急不忙,小眼睛闪着光:“宿管?没不见啊!今天我替她。我,就是你的宿管。”
虫子已经爬到我跟前,我奋力拍打,可是他们还是沿着我的腿爬了上来。
我急了:“你大爷!别废话!快放我出去啊!”
我的周身爬满了虫子,无论我怎么扑打也赶不上他们向上爬的速度,我的身体传来了细密疼痛。
这时候,药三儿的身后,传出一阵又细又尖的笑。那笑声,像一个阴险的女人:“呵呵呵呵,冯儿啊,加油,你可是种子选手啊,论实力,我各方面都不是你的对手啊!我还等着明年可得给我们寄几张北T大的明信片啊!全靠你啦!”
他一拍药三的肩膀:“是吧,二叔?”
我:“啊!你!张平平!”
药三儿:“嘿嘿,不用怕,不用怕,这个虫子啊,一点都不可怕。我告诉你啊,其实我只给了你十九只虫子,不是二十只,所谓对虫,是我瞎编的。而且啊这个虫子没有什么攻击性,除非你大肆屠杀他们,比如用火烧死几万只他们的同类,否则他们不会主动攻击人。嘿嘿,所以,没什么好怕的,是不是?”
我知道完了,我已经站不住了,我全身和脸上已经爬满了虫子。我的右手小臂已经变成了硬邦邦的骨头。
愤怒、恐惧、绝望,在我心里,汇成一股力量。
猛地,我把那条变成骨头的小臂插入铁门的缝隙,全力一扭,咔啪一声,胳膊像一根树枝一样折断。与此同时,门被撬开了。
药三儿:“别让他跑了!”
药三儿和张平平扑过来,要拦住我。
我们三个人,扭打在一处。
虫子像潮水,涌了过来。
扭打中,我们三个人都摔倒了。
我的身体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不知道有多少处碎裂。我看到,我的鼻子和耳朵碎裂在我面前,像摔碎的花瓶。
我看到,药三儿和张平平狰狞和惊慌的脸,很快也被虫子淹没了。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我看见另一幅情景,我不是体育生,而且学习很差,没有希望考上任何好学校。我考上三流大学,却能开心地玩,再谈个不太漂亮但是善解人意的女朋友。大圈儿也活着,我还能去B大找他玩,我拍着他的肩膀,听着他说那些我完全不感兴趣的科学知识。我们抽着五块钱一包的烟,大大咧咧地笑。
但是,留在我意识里,最后的记忆,只是我的血,从没有变成骨头的地方流了出来,白色的碎骨,变得一片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