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身体刚要跨过玻璃门,却见一个黑色身影自栏杆上一跃而下,朝她冲了过来。
他一身是雨,满身的寒气向她铺面而来,他一手将她拖进房内,一手把玻璃门关上将窗帘一拉,待回到房中,对着顾宁汐反手就是一巴掌。
“清醒点了吗。”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冷,充满着蚀骨的寒意。
顾宁汐先是一愣,然后对上他的眼,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眼底突然一冷,她一挥手,啪,啪,连续清脆的声音在他左右的脸颊上发出。
“清醒点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不亚于他的冰冷,莫彦东的唇微微抿着,微微垂着眸,似是在审视着她。
“看来你还会生气。”
那玻璃镜片在灯光下泛着白光,顾宁汐看不清他的情绪,她只迎着他的目光,说:“轻生这样的事只有弱者会做,而我,不会。”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既如此,你刚才为何要前去露台?”
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可她却还往露台走,而且情绪还这么不稳定,他很难不去想,她是想轻生。
“这里是二楼,下面还是草地,我在这里跳下去不会摔死,只会残废,我若想死,何不直接撞墙来得干脆。”她直视他的眼,“而莫先生,却因为这无谓的担心打了我一巴掌,比起我,我觉得你的脑子更需要清醒。”
他一怔,旋即微笑道:“没想到你能这么镇定。”
“不然呢,难道我要为他们哭?”顾宁汐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极其冰冷的笑,“他们,不配。”
“你就这样相信我?你不怕那些声音是我合成造假的?”
“我也希望如此,可我没有理由说服我自己。”
是的,她没有理由,从刚才林婉和严昊天的对话来看,她就知道不可能是莫彦东造假,因为里面有太多生活细节的隐私,若非林婉和严昊天本人,又有谁能如此清楚?
她虽然不知道莫彦东是如何潜入他们家里,但她可以确定,莫彦东不可能从二十年前就开始部署这一切,也不可能无时无刻派人监视他们,而不被他们发现。
其实,当严昊天不理她的意愿豪掷三亿给她买下那胸针的时候,她就应该堤防了,在林婉告诉她一元转让股份也可以的时候,在她坚决要和严家联姻的时候她就该堤防了,在严昊天对她说一见钟情的时候,在他无条件地对自己好的时候,在她和他外出总被狗仔队拍到上新闻时,她就该堤防了。
或者说,在她质疑父亲死亡原因时,面对林婉的再三坚持,她就应该堤防。
只是,因为她太相信他们,所以把这一切的不合理,都选择了无视而已。
而且,她还很狂妄自大,以为这个男人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万般紧张,会因为她一句得意洋洋,会为了她吃醋,会撒娇,会有小孩子气,甚至会流露出只在她面前才有的温柔。
正如严昊天所说,是谁给她的自信,让她胆敢这样自以为是?
莫彦东看着她,一身白色睡裙外披一件睡袍,乌黑的长发垂在背后,她是那样的娇小,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就可以将她粉碎,可她却又是那样的强大,仿佛任何事落在她身上,她都能从容面对。
他原以为她会哭的,毕竟一个是她的亲生母亲,而严昊天,又是第一个走进她心坎里的男人,她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他们,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温柔宠溺,都不过是算计与谋夺,他们杀死了她的父亲,而她,亲手将父亲留下来的公司拱手让给了他们。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防尽了天下人,却独独忘了他们。
如此巨变,她非但没有哭,而且还能镇定地和自己分析这一切,莫彦东看着她的脸,似乎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如此坚强。
“看够了吗。”
顾宁汐的声音很淡,比起他印象里的声音还要淡一些,她从浴室里拿出一条新的白色浴巾抛给他,又说,“莫先生费了这么多心思,该不会只是想告诉宁汐,他们的真面目吧?”
“当然不是,”莫彦东单手接住浴巾,“我只是想和你谈笔生意。”
“你想让我嫁给你?”顾宁汐问。
“是。”
“你可以帮我夺回爸爸的公司,替我铲除严家?”
“是。”
“而我,需要帮你夺得莫家继承人的位置?”
“不是。”
顾宁汐微微一怔:“不是?”
“不是继承人的位置,而是家主的位置。”
顾宁汐并不接话,只是看着莫彦东,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应该看过那张照片,知道冯月并非我亲生母亲。”
即便顾宁汐将照片放回去的时候已格外小心,尽量做到与拿出来的时候一致,可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
既然他都敢坦白,她也没什么好隐藏的,大方地点点头:“是。”
“我的亲生母亲,是莫泽凯的情人之一,冯月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在我十岁那年,她杀了我的母亲,将我拿去当儿子。”
“她以为我不知那场大火是她放的,所以表面上一直对我还不错,她给了我最好的资源,一切我想要的东西,以及莫家嫡长子的身份。”
“冯月和莫泽凯是家族联姻,当年为了这事,莫泽凯失去初恋,因此极其厌恶冯月和莫凌辉,在莫凌辉退位后,他立刻娶了二房并公之于众,莫凌辉知道被气进了医院,两年后,他又娶了三房,莫凌辉得知被活活气死。除此以外,他还有无数情人和私生子,虽然私生子是没有继承权的,但我不知道莫泽凯会不会突然心血来潮,给哪个私生子大开绿色通道。”
“除去私生子不说,二房蔡雅雯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三房何倩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们都深得莫泽凯宠爱,尤其是三房,而何倩在还没成为莫家三夫人以前,是蔡雅雯雇来的保姆。”
“我并非冯月儿子的事,只有莫泽凯知道,虽然二房三房也怀疑过,但始终没有确实证据,而你在陵园看见我被人追杀,就是蔡雅雯的手笔。”
“莫泽凯知道了虽然生气,但也只是稍加斥责她而已,对我的补偿,则是给我提供了一个在各界名流面前露面的机会。”
“以上,就是我这边的大致情况,你还有想了解的吗?”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一直没有什么波动,好像这一切都该是顺理成章的,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顾宁汐消化了一下他刚才说的那些内容,简单来说,就是他借冯月的手,铲除二房和三房,从而夺得莫家家主的位置,至于冯月,“你打算要冯月的命?”
“不,我这个人很心软,她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我怎舍得让她去死。”他微微一顿,嘴边勾起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我只是想看她引以为傲的家族化为尘土,她那一刻的表情,想必十分有趣。”
轰隆一声,那开始变缓的雨水忽然又大了起来,雨声哗哗直响,如珠子一样狠命地砸在露台上,那呼啸的狂风一阵阵地拍打着玻璃门,仿佛想将这门拍碎一样。
那黑色的发上还挂着水珠,薄凉的唇瓣上依旧带着那抹天高云淡的笑,顾宁汐认真地看着他,看着那光洁镜片下的眼睛,她清楚地看到,那是琥珀的颜色。
只是在这琥珀色的深处,却是深不见底的黑,她无法看到,那无尽的深渊里,到底隐藏了什么。
“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你合适。”
“如何知道我合适?”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她是顾槐唯一的女儿,是顾氏集团的正统继承人,她们顾家最风光的时候,光每年纳税额就可以顶一个三线城市的税收,还曾经受玛丽王后邀请游历英王城堡,即便现在顾家落魄了,但在顾槐的经营下,他们在海市依旧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当日在陵园,生死存亡之际,她可以从容面对,化险为夷,她刚成为顾氏集团的ceo,就能掌握大局,稳定人心,打压顾文和顾江,晚宴上突然见面,即便她认出了他,即便有满腹疑惑,也能保持不动声色,即使面对如今的情况,她依旧能够镇定自若,思考如何反击。
“所以,你当日你在君雅阁对我说的时机未到,就是因为我还没有完成你的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