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这句话一说出来,犹如一盆冷水泼进了油锅,围观的群众顿时炸了起来,对着李贺指指点点,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小伙子说字是假的?”
“瞎说的吧?人家董大师都说了是真迹,他一个毛头小子能看出什么来?”
“呵呵,肯定是见沈家姑娘漂亮,想当一回英雄,可我看这眼镜男可不是什么善茬,这小伙估计是踢到铁板了。”
金丝眼镜男听到李贺高调的发言,脸颊肉都气的一抖一抖的,他按耐住心底的怒火,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小子,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你有什么证据?还是说你自认为自己比书画鉴定协会的大师更有眼力?”
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王羲之将自己刚才观察得出的结论一一告诉了李贺,李贺用心记下后,心中也有了底。
李贺好整以暇的弹了弹袖子,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说是假的,就是假的,这幅字,是东汉时期张芝张伯英的作品,名叫《濮阳一笔书》,张芝的草书可谓独树一帜,他的真迹流传不多,恰好我有幸得见其中一二,对他的笔迹还是有所研究。”
见李贺能将这幅字的来历说清楚,众人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看来这小伙子不是信口开河,看来是有点真本事才敢上来强出头。
金丝眼镜男不屑道:“你说你是这小姑娘的表哥,那知道这贴字的来历也不稀奇,你说这字是假的,有什么证据?”
李贺将《濮阳一笔书》展开,单手举起,另一只手指着字帖说道:“张芝的草书,字之体势,一笔所成,偶有不连,而血脉不断,字迹气脉贯通,隔行不断,所以被称作‘一笔飞白’,大家请看这幅字……”
众人随着李贺的手指指处看去,发现是两个连笔的“落虎”两字,但不明所以,不知道李贺指的是什么意思。
李贺解释道:“这贴字,很显然是对张芝草书研究很深之人所仿制,几乎可以做到以假乱真,这作假之人,恐怕也是个书法大家……”
说到这,李贺深深的看了董大师一眼,董大师被李贺的目光一触,不禁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但却没有说话。
李贺继续说道:“但是再高明的仿制,也只能做到形似而神不似,大家看这‘落虎’两字,张芝惯用连笔,所书几乎都是一气呵成,偶尔有隔断之处,也是藕断丝连,血脉不断,而这两个字,很明显在笔画上已经断开,在场的各位也有不少有见识之人,仔细一看自然明白。”
围观群众之中,也有不少周围店铺的店主,个个都是浸淫古书画界几十年的人物,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仔细查看下来,发现确实如李贺所说,这两个字的写法,相比较通篇文字来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李贺不指出还没怎么注意,现在经李贺这么一说,众人越看越觉得这两个字太过鹤立鸡群,完全不符合张芝的一贯手法。
几个店主相互交流了一番,都点头称是,有不太懂字画的,也掏出手机搜了一下张芝的作品照片,对比之下,也都发现了一点端倪。
金丝眼镜男见周围的人风向都有点转向悠然居这边,顿时有些急躁了起来,伸手就想把字帖收回来,手才伸出去,就被李贺抓住,手腕上传来的力量险些让他痛呼出声。
“怎么?被揭穿了就想毁灭证据?”李贺右手钳着金丝眼镜男的手,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
金丝眼镜男吃痛之下连忙想把手抽回来,却在李贺的巨力之下丝毫不得动弹,他脸色惨白的喊道:“放手!这是我的东西,我想拿回来不行吗?你这小王八蛋,满嘴胡说八道,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就能推翻董大师的结论?”
李贺松开手,微笑道:“你若不服,大可找本市乃至全国有名的专家来鉴定,你这作假手段虽然高明,但是骗骗一般人还行,碰到真正懂行的人,你这点道行还远远不够!”
金丝眼镜男有些心虚的朝董大师看了一眼,后者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金丝眼镜男眼珠一转,扯着嗓子喊道:“好啊!没想到你们悠然居居然卖假货!这种赝品竟然收我四十七万!你们这是黑店!”
听到金丝眼镜男的话,李贺都不禁有些佩服他的无耻和厚脸皮,被当面揭穿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还理所应当的反咬一口,可谓是将卑鄙无耻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后面的沈梦欣沉不住气了,从李贺身后闪出,怒斥道:“你胡说!我们悠然居上百年的老字号,从来没有买过赝品,你这人好无耻,被拆穿了用赝品骗钱,居然还反咬我们一口!”
金丝眼镜男冷笑道:“这幅字就是从你们悠然居买的,既然你表哥已经鉴定出是假的,那你更应该把钱退给我,不然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
众人听到这里,也大概明白了,确实是这个金丝眼镜男用高仿的赝品回来坑小姑娘的钱,被揭穿了还要反咬一口,当下就有点群情激奋,纷纷出口指责起金丝眼镜男。
见场面有些失控,此时躲在人群中的那些托也不再躲躲藏藏,直接站了出来,大声吼道:“别嚷嚷!你们知道我们老板是谁吗?立华投资公司的项目经理黄溪!你们现在敢帮着这小姑娘骗我们老板的钱,以后就别想在这块混了!”
听到“立华投资公司”的名字,人群中的声音顿时弱了下来,这个立华投资公司可不简单,是本市的一大风投产业公司,触手已经遍布江城市的各行各业,特别是古玩、玉石、艺术品等等高价奢侈品,更是立华投资公司的重点项目。
做古玩行业的,没有人不知道立华投资公司的,可以说他们的饭碗有一半都捏在这家公司手里,这个金丝眼镜男既然是立华公司的人,这些人还真不敢强出头。
毕竟同行是冤家,这些混成人精的老油条可不想为了一个同行而把衣服父母给得罪了,原本还群情激奋的群众,顿时噤若寒蝉,再没人敢出来指责黄溪。
黄溪看到人群都老实了下来,气焰又嚣张起来,朝着李贺厉声喝道:“小子,劝你少管闲事!这小姑娘卖假东西给我,我现在找她退钱合情合理,识相的就滚一边去,我就不计较刚才的事了。”
看到黄溪嚣张的样子,沈梦欣害怕的往李贺身后躲去,拉着他的衣袖小声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李贺朝她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一切有我!”
李贺亲昵的举动让沈梦欣俏脸微红,但是听到他充满自信的声音,一种安全感却油然而生。
李贺转过身,看着黄溪摇头叹气道:“你这种小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你还不肯知难而退,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李贺举起字帖,大声说道:“除了字迹上可以看出作假外,纸张上面,也有明显的作假痕迹,大家看……”
李贺右手手指微微发力,指甲戳破了泛黄的纸张,指着露出的纤维说道:“东汉的造纸技术不发达,那时候的书画多以布帛制成,但也有纸张作画,当时他们用的是荨麻纸,而这种纸要经过桐油浸泡才能防虫咬蚁蛀”
“桐油浸过的纸,内部纤维都是发硬,没有纤维感的,而这张纸,是用作假惯用的浸泡碘酸化钠赶制而成的,这种纸纤维很明显,大家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这张纸,明显是作假的。”
众人顺着李贺戳破的地方看去,果然也是假的,但这回却没人敢出声。
黄溪冷笑道:“就算你再怎么证明这贴字是假的,也只能说明你们悠然居造假技术了得而已,该退的钱还是得给我退了!”
李贺嘲弄的看着黄溪,一字一句的说道:“这种纸做出来虽然足以以假乱真,让大多数人都察觉不出,但是这种纸有个特性,那就是必须在将干未干的状态下书写,才能仿制出古意,但是这么做的话,很容易留下痕迹!”
李贺越过黄溪,朝他身后的董大师说道:“至于留下的痕迹,自然是掌印、指纹之类的了,哎,字画可以作假,这指纹掌印可做不了假,只要送去司法所检验一下,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听到这,董大师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滴,他急忙拉了拉黄溪的袖子,附耳说了几句话,黄溪听到董大师的话,也是脸色巨变,手都跟着发起抖来。
“哼!这次就算了,我就不追究了,我们走!”
黄溪色厉内荏的朝沈梦欣喊了一句,匆匆将那副字帖收起,带着一群人灰溜溜的挤开人群走掉。
临走之前,黄溪深深的看了李贺一眼,眼中射出了愤怒和仇恨的火焰,李贺则朝他比了一个中指作为回应。
“小畜生!你给老子等着,我会你知道,得罪我黄溪的下场!”
黄溪带着一腔怒火,头也不回的踏出了市场。